站在大洪山南麓的无名高岗上,桂香远眺着家乡,眼睛里闪烁着无比贪婪的光,嘴里喃喃自语,真美呀!
蒲骚县桃花乡,位于鄂中大洪山南麓,北边群山连绵,绿林密布,一眼望不到边。
南边阡陌纵横,绿野如歌,桃林成片,香蒲杂生,大片望不到边的水稻田。
城北多矿,盛产膏盐,城南为湖区,莲叶接田,鱼虾成群。
蒲骚自古以来盛产大米,软糯香甜,有“骚米”之美称。
稻花深处,青瓦黄墙,在这片盛产大米的土地上,辛劳与繁重下隐藏着喧嚣与骚动、痛苦与悲伤。
时值3月,故乡异常美丽,漫山的松树、柏树郁郁葱葱,桃花、桂花、野紫薇夹杂其间灿烂明艳,风吹过,花香弥漫,醉了山下的村子。
稻子和油菜花青黄相间,如黄金,如一块块绿色的豆皮,几个自然村落不远不近的分布在这片开阔的丘陵地带,富水河从大洪山山顶的白龙池蜿蜒而下,一首往江汉平原北部的深处缓缓淌去。
白色的轻雾给山峦披上一层薄纱,一切显得静谧而柔和。
离山脚最近的桃花乡竹林湾里远远的传来几声公鸡的啼叫,太阳己经快要出来了,一弯月儿近乎透明地斜在淡蓝色的天上,启明星还在一眨一眨的。
本湾牛贩子胡明堂的两个女儿桂香和兰香天不亮就被她们的父亲吼起床去山上放牛。
穿着蓝色印花布衣的桂香刚好年满15岁,丹凤眼,脸如满月,眉似柳叶,身体有点婴儿肥,轻轻一笑两个酒窝,月白色皮肤衬出她健康结实丰腴的身体,梳着两条好看的麻花辫子。
桂香小名叫香女子,桃花乡人都说桂香是竹林湾的美人胚子,还说桂香身上有一股桂花的香味,离她身子好远都能闻得到。
桃花乡有名的媒婆王妈没事就往桂香家跑,拉着胡明堂要给他的两个姑娘说亲,每到这个时候桂香就像只生气的小母鸡,把王妈赶出院子,咣当一下关上大门,说:“我要嫁人自己不会说啊,要你来说个什么亲!”
桂香坐在一块石头上,看见她家的公牛很不老实的在母牛身上擦来擦去的,母牛回头望了公牛一眼,两头牛的头挨在了一起亲昵摩挲起来。
兰香说:“姐姐我家的牛思春了!”
桂香脸一红:“瞎嚼个么事腮啊你?
人小鬼大!”
桂香起身把母牛从牯牛身边牵开,牵到一处青草长得正盛的地方。
山脚下的原野,一片浅绿带点淡黄色的野草鲜嫩而蓬勃,浅草纷纷黑色的泥土里探出了小小的脑袋,簇拥着,草叶尖尖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
看着水牛贪婪的吃相,兰香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桂香递给兰香一把她刚从草里抽出来的嫩毛蒂儿,兰香剥开,轻轻拈起一条白白的柔软刚打苞的茅草穗儿放进嘴里,清甜西溢。
妹妹兰香眉眼清秀,有些瘦,头发半黄半黑的,没长开的样子。
按我们桃花乡里的习惯,放牛伢一首要放到太阳出了山,牛肚子慢慢鼓起来,才能牵着牛回家吃早饭,回去早了是要挨骂的。
兰香起身到一块石头后边,发现那里一棵半人高的野桑葚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桑果,高兴得叫了起来。
桂香回头朝兰香一笑:“小点声,别让那两个鬼看到了。”
兰香赶紧捂住了嘴。
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首大洪山歌谣:对面的黄土岗呀闻到那个花树香前头来了个花姑娘我的哥哥子哎不晓得你看不看得上……桂香轻声回唱:大洪山啊山连山富水河哎水赶水妹车水来哥耕田一人笑来两人甜兰香知道姐姐是在想一个人,这个人是省城武汉大学的学生。
桂香起身对兰香说,你看着牛些,说着走到远处钻进了山脚边保长沈元章家的香瓜田里……这个时候在香瓜园边上搭的一架草棚子看瓜的忠全望了一眼弟弟孝全,哥俩相视一笑。
忠全和孝全就是桂香刚刚说的“那两个鬼”。
两兄弟是桃花乡王家湾人,哥16弟14,都生得恶形恶状。
忠全瓦刀脸,从头到脚一身黑肉,因10天时生过天花,一脸的麻子,孝全皮肤除了黑,头上长了一脑壳的瘌痢,鼻子下面从年头到年尾都是吊着两条一长一短的青鼻涕。
因父母早死,兄弟俩相依为命,为了不被饿死,除了摸鱼掏虾就是小偷小摸,今日张家摸个瓜,明天李家扯把菜,长到一锹把长后兄弟俩又早早的懂了人事,闲下来就爬茅房偷看姑娘洗澡梳头不亦乐乎。
湾人念俩兄弟可怜,不加计较,哥俩个胆子越来越大,专挑下作的事干,敲寡妇门挖绝户坟。
谁要是白天没给他们一个好声气好脸色,到了晚上总会钻山打洞想点办法报复一下子。
两兄弟的恶名在桃花乡声名远播,大家给他俩起了个浑名:忠全叫“天不收”,孝全叫“地不管”,因他俩跟竹林湾的保长沈元章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一乡的人也拿他无法。
个个嘴上讨嫌,心里生气,也别无他法,只盼着保甲早点送一个去当壮丁。
为了让忠全跟孝全两个不到处惹事生非,元章就让哥俩来自己家做事,忙时帮忙栽秧割谷,闲时帮忙看瓜放鸭,指望给两匹野马上套了个笼头。
话说忠全远远看到他日思夜想的桂香钻到了瓜坡地里小解,拍了一下孝全的脑壳:“你想不想看我亲桂香?”
“想是想看,我怕元章叔子打断你的胯子呀。”
“怕么事!
你看我的。”
两个人勾着腰轻手轻脚的朝米走过去,转到桂香背面,猴子一样跳出来,把桂香吓出惊叫声。
忠全问:“你钻到瓜园搞么事?”
桂香脸一红:“没、没搞么事。”
“我元章叔家的香瓜这两天被人摘了好几个,搞半天是你偷的啊?”
“我没摘!
我可以对天起誓!”
桂香脸通红。
忠全一笑:“你过来,把嘴巴给我闻一下,刚吃过瓜会有瓜味的,没味就证明你没摘。”
兰香过来作证:“我姐姐没偷瓜!”
忠全巴掌一伸:“你说的不能算数,拿证明出来!”
兰香看看忠全,又看看孝全,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知道忠全肯定没安好心,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忠全又说:“你就给我闻闻吧,闻一下子又不会少块肉。”
见桂香没再说话,忠全靠近桂香,装模作样的闻了闻,突然像喝醉了一样,身子往前一靠,孝全听到“啵”的一声,十分的响亮。
桂香脸色通红,一巴掌打在忠全脸上。
忠全只嘿嘿:“打得好舒服,再多打几下。”
孝全问忠全:“哥哥,你亲她什么味?”
忠全眯着眼:“肉味。”
“那我也要亲兰香一下,只当是过年了。”
桂香把兰香拉到自己身后:“我喊人了!”
“你要敢喊,”忠全把别在后背的篾刀抽出来:“那老子的刀子就不长眼睛罗。”
话刚出口,忠全把举起的刀又别了回去,脸上还挂起了讪笑。
桂香回头望一眼,身后站着沈元章家的老二国祥。
忠全亲热打招呼:“国祥哥上街啊?”
沈国祥阴着脸看着忠全:“又当邪了是吧?”
沈元章先后娶了两房老婆,一房得病死了,生的儿子国瑞武汉大学毕业后在武汉做事,二房老婆名唤腊香,性格刁钻古怪,生了个同样刁钻的儿子国祥。
忠全说:“我们在帮忙桂香赶蛇,一条水蛇,一扁担长哎!”
国祥说:“再当邪捆你们到乡公所当兵去。”
兄弟俩个狗子一样蹿进了山上的松林。
忠全躲在树林看着国祥,嘴巴吐出一句:“终有哪天老子的蔑刀要砍到你个阴死黑鱼的头上去,莫叫你跟老子是堂兄弟,刀子不长眼!”
忠孝惊慌地看着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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