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紧贴着温晚凝颈侧跳动的脉搏,激起的寒意几乎冻结了她的血液。
然而,比刀锋更冷的,是脊背上那只缓缓摩挲的手掌——属于棺中“诈尸”的靖王萧绝。
他的动作看似安抚,指尖却带着棺椁里特有的阴寒死气,每一次触碰都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她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温晚凝埋在他染血的衣襟里,泪水汹涌,肩膀耸动,哭得情真意切,仿佛一个受尽惊吓、终于寻得依靠的脆弱女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泪水是冰,是火,是淬炼了两世的恨意在无声燃烧。
“王……王爷……”她抽噎着,声音破碎,“您……您吓死妾身了……方才……方才妾身以为……”“以为本王死了?”
萧绝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砂砾摩擦的质感,却少了方才那欲择人而噬的暴戾,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乌黑的发顶,那只落在她背上的手,力道微微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还是以为……本王是恶鬼?”
温晚凝身体一僵,随即更紧地抓住他的前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声音带着哭腔后的余颤:“不……不是的……是妾身糊涂了……被魇住了……王爷能醒来,是上天垂怜……”侍卫统领李岩,手持长刀,僵立在原地。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让他这位沙场悍将也感到头皮发麻。
王爷死而复生己是骇人听闻,王妃方才那拔簪刺尸的疯魔举动更是惊世骇俗,可转眼间,王妃又哭倒在王爷怀里,王爷竟还……安抚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
李岩硬着头皮,沉声开口,刀尖依旧警惕地指着温晚凝,“王妃方才行径诡异,意图对您不利!
末将……”“意图不利?”
萧绝缓缓抬起眼,那双翻涌着地狱业火的眸子此刻沉淀下来,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扫向李岩。
那目光带着无形的威压,让李岩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本王方才心脉郁结,气息闭塞,若非王妃这一簪刺穴,激得气血翻涌,本王此刻,怕是真的要躺在这棺材里,永不超生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死寂的灵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刺……刺穴?”
李岩愕然,下意识看向萧绝心口。
那支素银簪子还深深没入,只余簪尾的银蝶在微微颤动,周围明黄的寿衣己被粘稠的黑血浸透了一大片,狰狞可怖。
这怎么看,都像是致命的一击!
“怎么?
李统领对本王的判断有异议?”
萧绝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
李岩浑身一凛,立刻单膝跪地:“末将不敢!
末将愚钝,未能领会王妃深意,险些铸成大错!
请王爷责罚!”
他身后的亲卫也齐刷刷跪倒一片。
温晚凝埋在萧绝怀里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好一个“刺穴”!
萧绝,你倒是会顺水推舟。
她心念电转,系统冰冷的提示犹在脑海:选择一:救活靖王萧绝。
这任务……竟是以这种方式开始?
“罢了。”
萧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冷硬,“念你护主心切,情有可原。
都退下吧。
灵堂……撤了。”
“是!”
李岩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指挥着同样惊魂未定的仆役开始慌乱地撤下白幡、香案。
宾客们早己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得了赦令,更是恨不得多生两条腿,连滚带爬地逃离这如同鬼蜮的灵堂,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檀香尸臭。
很快,偌大的灵堂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口敞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楠木棺椁。
温晚凝依旧维持着依偎的姿势,泪水渐歇,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她能感觉到萧绝胸膛的冰冷和僵硬,以及心口那支簪子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带来的细微牵扯。
他伤得很重,那“蚀骨”之毒绝非虚言,再加上她这毫不留情的一刺一拧……“戏演够了?”
头顶传来萧绝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喜怒。
温晚凝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缓缓抬起头。
泪水洗过的眼眸清澈透亮,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丝茫然:“王爷……您在说什么?
妾身……妾身不明白……”萧绝垂眸,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一寸寸刮过她的脸。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微红,唇色苍白,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就是这张脸,方才在他“尸体”前笑得癫狂,眼神狠戾如修罗,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不明白?”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胆寒的弧度,“那支簪子,刺得可真准。”
温晚凝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露出委屈至极的神色:“王爷!
妾身方才真的是以为有邪祟作乱!
您不知道,您‘去’了这三日,府里……府里人心惶惶,妾身夜夜噩梦,梦见有恶鬼要来索您的魂魄……方才见棺中有异动,情急之下才……才……”她说着,泪水又涌了上来,声音哽咽,“王爷若是不信,便取了妾身的命去!
妾身只求能死在王爷前头,黄泉路上也好为您掌灯……”她说着,竟真的闭上了眼,仰起纤细脆弱的脖颈,一副引颈就戮的决绝模样。
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苍白的脸色,将绝望与痴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萧绝扣在她脊背上的手,缓缓上移,冰冷的指尖抚上她光滑细腻的颈侧肌肤。
那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致命的威胁。
温晚凝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都停滞了。
她能感觉到他指尖蕴含的力量,只要轻轻一收,就能轻易捏碎她的喉骨。
系统冰冷的警告在脑海中无声闪烁:宿主生命体征受到严重威胁。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就在温晚凝几乎要控制不住本能反击的瞬间,颈侧的冰冷压力骤然消失。
萧绝的手收了回去,转而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鬓边被泪水沾湿的一缕碎发。
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掌灯?”
他低低重复,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黄泉路黑,风又冷……王妃倒是情深义重。”
他不再看她,目光投向那口敞开的棺椁,眼底深处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仿佛在凝视着某个深渊。
“既然王妃如此‘挂念’本王,”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那便由你,亲手替本王……把这碍眼的东西***。”
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心口那支深深没入的银簪上。
温晚凝的心猛地一沉。
***?
此刻拔簪,无异于放血!
他本就身中剧毒,失血过多必死无疑!
系统任务要求救活他,这簪子现在反而是堵住心脉创口、延缓毒血奔涌的“塞子”!
他是在试探?
还是真的……想死?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带着恐惧和担忧:“王爷!
这簪子……现在拔不得啊!
您伤口还在流血,贸然拔出,只怕……”“拔。”
萧绝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双幽深的眸子再次锁定了她,里面翻涌着不容抗拒的疯狂与偏执,“本王的话,不说第二遍。”
温晚凝看着他心口那片刺目的黑红,又对上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她知道,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违逆的后果,可能比死亡更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杀意和冰冷的算计。
葱白的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缓缓伸向那支染血的银簪。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簪身和粘稠的血污,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她必须拔。
但怎么拔,却大有文章。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握住簪尾那只颤抖的银蝶时,萧绝那只冰冷的手,再次覆上了她的手背!
他的手掌宽大,冰冷刺骨,完全包裹住她纤细的手,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
“别抖。”
他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气息冰冷,“本王……不喜欢。”
温晚凝浑身一僵。
他的手覆盖着她的手,这根本不是让她拔簪,而是他握着她的手,要她亲手执行这可能是致命的一步!
他是在逼她,逼她在众目睽睽(虽然灵堂己空,但暗处不知有多少眼睛)之下,坐实这“弑夫”的举动?
还是……另有所图?
她咬紧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系统冰冷的提示再次浮现:真实死因:西域‘蚀骨’鸩毒。
毒素来源……柳如眉!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她不再犹豫,借着萧绝覆盖她手背的力道,指尖猛地用力,却不是向外拔,而是再次向里狠狠一按!
同时,她身体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而清晰地说道:“王爷!
毒在柳如眉的妆奁暗格!
青玉小瓶!”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感到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冰冷手掌,骤然收紧!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与此同时,她按着簪尾的手,在萧绝那骤然加大的力道下,不受控制地向外猛地一抽!
“嗤——!”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利物强行抽离的闷响,那支染满黑血的素银簪子,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腥甜铁锈味的黑血,如同压抑许久的喷泉,猛地从萧绝心口的创口处飙射而出!
温晚凝离得最近,猩红的血点瞬间溅上她苍白的脸颊和猩红的襦裙,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点点红梅,妖异而刺目。
萧绝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扣着她手背的五指却依旧如铁钳般死死攥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融入自己的血肉。
那双翻涌着地狱业火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瞳孔深处,暴戾、痛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探究,疯狂交织!
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明黄的寿衣,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
温晚凝看着那汹涌的黑血,感受着手背几乎碎裂的剧痛,脸上溅落的血点温热粘腻。
她迎上萧绝那双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吸进去的幽暗眼眸,沾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细微的、冰冷的弧度。
赌注,己经掷下。
柳如眉……你的死期,由我亲手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