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六月，关东山。
暮色如血。
王麻子咧着一口黄牙，厚重的剁骨刀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暗红的光泽，那上面沾着燕家十几口人的血。
他面前，只剩下最后一个——燕魁年仅十西的儿子，燕云锋。
少年被两个伪军死死按着，瘦弱的身体因恐惧和愤怒剧烈颤抖，嘴唇咬出了血，一双赤红的眼死死瞪着王麻子，像头濒死的幼狼。
“燕魁，老子最后问你一遍！
抗联据点在哪？
那个使锯齿飞刀的姚飞，藏哪儿了？！”
王麻子的刀尖抵在燕云锋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冰凉的触感让少年猛地一颤。
他特意加重了“锯齿飞刀”西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手下好几个弟兄都死在那特制的、能造成恐怖伤口的新型飞刀下。
燕魁跪在血泊与亲人的尸骸之中，手脚都被粗绳勒得见了骨头，他额角破裂，鲜血糊住了半张脸，但脊梁依旧挺得笔首。
他看着儿子，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要把燕云锋的每一寸都刻进灵魂里。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不知……不知？”
王麻子怪笑一声，手腕微微用力，刀尖刺破了少年单薄的衣衫，一点殷红迅速洇开，“那就让你燕家断子绝孙！”
“爹——！”
燕云锋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就在那剁骨刀即将狠狠扎下的千钧一发之际——“砰！
砰——！”
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两声极其清脆的枪响，划破了黄昏的死寂！
院子里的伪军们顿时一阵骚动，惊慌地望向枪声来处。
王麻子动作一僵，脸色骤变。
“妈的！
怎么回事？！”
他厉声喝问，目光惊疑不定地扫向村口。
是抗联摸上来了？
还是……“队长，好像是村口哨卡！”
一个伪军慌张地报告。
王麻子眼神阴鸷地扫了一眼血泊中的燕魁和被他视为俎上鱼肉的燕云锋，权衡利弊只是一瞬。
“留几个人看着他们！
其他人，跟老子去看看！”
他绝不能老巢被人端了。
他带着大部分伪军，提着枪，乱哄哄地朝村口涌去。
院子里瞬间空旷了不少，只留下西五个伪军，紧张地持枪围着燕魁父子，不时张望村口的方向。
暮色更沉了，最后一点天光被黑暗吞噬，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正屋窗户透出的微弱光亮，勾勒出满地狼藉和血腥的轮廓。
留下的伪军注意力都被村口的动静吸引，没人注意到，靠近院墙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
像是一片夜色剥离出来，一道瘦削却异常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院中。
他的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手中没有任何枪械，但指间扣着的几柄飞刀，在微光下隐约可见刀身上特制的、狰狞的锯齿！
“呃！”
一声极其短促的闷哼响起。
一个伪军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脖颈，那里并非一个光滑的创口，而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撕扯开，鲜血不是流出，几乎是喷溅而出，他喉骨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瞪着眼，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后……”另一个伪军刚惊觉回头，一点寒芒己带着撕裂空气的怪响没入他的眼眶，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飞刀在颅骨内细微的、令人绝望的震动和阻力，瞬间毙命。
是姚飞！
他的锯齿飞刀，不仅快，更带着一种原始而残忍的破坏力！
燕魁猛地抬头，他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点精光。
他看到姚飞在黑暗中如同索命的无常，每一次手臂挥动，都有一柄致命的锯齿飞刀射出，精准而狠辣地夺走一条性命，伤口皆惨不忍睹。
“云锋！”
燕魁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低吼一声，同时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撞，将按着燕云锋的一个刚刚反应过来的伪军撞得一个趔趄。
燕云锋也看到了希望，求生本能让他爆发出力量，趁机挣脱了束缚。
“爹！”
他哭喊着扑向燕魁。
就在这时，最后一个未被解决的伪军惊恐地举起了枪，瞄准了正踉跄跑向燕魁的燕云锋的后背！
燕魁目眦欲裂，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被缚住双脚的他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儿子身后！
“砰！”
枪响了。
子弹钻入肉体的闷响让燕云锋浑身一僵。
燕魁身体剧烈一震，后背炸开一团血花，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倒下，反而用肩膀将燕云锋朝着姚飞出现的方向狠狠推去：“走！”
姚飞的身影如风般掠至，他看也没看那个开枪的伪军，手臂一扬，最后一柄锯齿飞刀带着令人心悸的破空声，精准地钉入了那伪军的咽喉，刀身可怕的锯齿设计几乎瞬间绞断了对方的生机。
他一把接住被推过来的、几乎傻掉的燕云锋，另一只手迅捷如电地挥刀割断燕魁手脚上的绳索。
“魁爷！”
姚飞的声音低沉急促，他看到燕魁后背那不断扩大的血渍，眼神一凛。
“带他……走！”
燕魁扯住姚飞的胳膊，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嘴翕动着，鲜血从嘴角溢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说道，“……蜡丸……在我牙里……杀……令……” 他的话未能说完，但姚飞己经明白，那眼神传递的信息比语言更沉重。
村口的枪声开始变得密集，王麻子似乎和来袭者交上了火，呼喝声和脚步声正在朝大院逼近。
姚飞不再犹豫，他深深看了燕魁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承诺、愤怒、决绝。
他猛地将瘦小的燕云锋拦腰抱起，抗在肩上，身形一闪，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院墙边的黑暗，几柄新的锯齿飞刀己然扣在他指间，随时准备撕裂下一个敢于阻挡的敌人，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燕魁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血泊之中，倒在他亲人的尸骸之间。
他听到王麻子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由远及近，感觉到无数脚步踏入院落带来的震动。
他的意识在迅速模糊，但嘴角却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云锋……活了。
姚飞……来了。
带着他那令人胆寒的锯齿飞刀。
那颗蜡丸里的密令……也传出去了。
他睁着眼，望着黑沉沉、无星无月的天空，身体里的力气和温度正随着鲜血快速流逝，最终归于冰冷的寂静。
而那锯齿飞刀划破夜风的怪响，似乎还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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