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生未歇

1宁潇记事起，家门口的柿子树就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绿伞，罩着整个小院。

院子东头是她和哥哥宁艾华的小房间，两张木板床并排摆着，

哥哥的床上堆着各式各样的玩具车、铁皮青蛙，都是妈妈赶集时特意买回来的；而她的床头，

只有一本翻得卷了边的语文课本，还是爸爸用过的旧书。爸爸宁建国是村里唯一的小学老师，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每天放学回家，

宁艾华总能从爸爸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课外书，要么是《西游记》连环画，

要么是《小学生作文选》，爸爸会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耐心地给哥哥讲书里的故事，

时不时夸一句“艾华真聪明，一点就透”。宁潇就坐在旁边的门槛上，手里攥着一根柴火，

默默听着，心里虽有羡慕，却也没太多波澜。妈妈王秀兰总说她“野”，不像个女孩子，

却也常在外人面前念叨：“我们家这个女儿啊，比男孩子还勤快，放学就帮着喂猪、做饭，

成绩还拔尖，从来不用我们操心。”每当这时，宁潇都会偷偷咧开嘴笑，

她觉得妈妈还是爱她的，不然怎么会记得她的好。更让她笃定这一点的，

是爸爸给她取的名字。有一次她问爸爸，“潇”字是什么意思，爸爸放下手里的教案，

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和：“潇啊，是水清而深，也是大方洒脱的意思，

爸爸希望你以后能做个心胸开阔、不斤斤计较的姑娘。”那时候的宁潇，

真的把“洒脱”刻进了骨子里。哥哥抢她的馒头，她笑着让给哥哥；妈妈给哥哥买新衣服，

她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也开开心心；爸爸只辅导哥哥写作业，只给他买课外书，她也不在意，

因为她成绩照样稳居年级第一。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柿子树发芽、开花、落叶，

她和哥哥慢慢长大，直到她十三岁那年，初中一年级的暑假，一切都变了。那天下午，

宁潇刚放学回家，就看到爸爸蹲在柿子树下抽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地上已经落了满地的烟蒂。妈妈坐在屋里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神空洞。

“潇潇啊，你妈……查出来是白血病了。”爸爸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宁潇手里的书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课本散了一地。她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白血病？她只在电视里听过这个词，知道那是一种很严重的病，要花很多钱。

2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又沉重。爸爸要去学校上课，没时间天天守在医院，

便把照顾妈妈的担子交给了宁潇。“潇潇，你已经长大了，上初中了，你要懂事，

医院里的事就多辛苦你了，放学就过去，给你妈打饭、擦身、跑腿。”爸爸的语气带着恳求，

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宁潇点点头，她没说自己才十三岁，没去过县城的大医院，

甚至连挂号、缴费的流程都不知道。她每天放学，她背着书包一路小跑赶到医院，

先是给妈妈打饭，然后帮妈妈擦脸、擦手，

接着还要带着不识字的妈妈去各个科室做检查、排队缴费。医院里人来人往，

科室分布错综复杂，她常常迷路，绕了好几个圈子才能找到目的地。有一次，

她因为没及时给妈妈取检查报告，被医生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不懂事”“耽误病情”，

她攥着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只能低着头跟医生道歉。暑假到了，

爸爸给宁艾华报了县城最好的补习班，每天早上送哥哥去上课，下午再接回来。而宁潇，

则被留在了医院，24小时照顾妈妈。白天，她要帮妈妈翻身、按摩，防止长褥疮；晚上，

她就趴在妈妈的病床边睡觉，稍微有点动静就醒过来，看看妈妈是不是不舒服。

妈妈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她发脾气，要么是嫌饭太烫，

要么是嫌她擦身太用力，有时候甚至会把碗摔在地上，骂她“没用”“废物”。

宁潇默默忍受着，她觉得妈妈是因为生病才这样的，等妈妈病好了，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可她没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那天下午，爸爸去学校处理事情，

病房里只有宁潇和妈妈两个人。妈妈躺在床上，眼神浑浊地看着她，突然开口：“潇潇啊，

你看家里现在这个样子，钱都花在我身上了，以后肯定供不起你们两个上学了。

”宁潇心里一紧，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妈，我可以少吃点饭，少买衣服，

我还可以利用课余时间打工，不会连累你们的。”她急忙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工？

你一个女孩子家，打工能挣多少钱？”妈妈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你哥哥是男孩子，

还是我们老宁家的独苗，他必须上学，将来才能有出息，才能给我们养老。你一个女孩子，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还不是要嫁人，是别人家的人。”“可是哥哥比我大三岁，

他已经十六了，他成绩还没我好！凭什么让他上学啊？”宁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妈竟然要让她辍学。“他是男孩子！男孩子上学没关系，

女孩子读多了书反而心野！”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已经决定了，你明天就跟你爸爸说，

你辍学回家，在家干活，照顾我，还要照顾你爷爷，供你哥哥上学！”宁潇只觉得五雷轰顶，

浑身冰冷。她知道父母偏心，却没想到偏心到了这种地步。他们明明知道她喜欢读书，

知道她的成绩比哥哥好，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她。她冲出病房，一路哭着跑回家里，

想要找爸爸，她希望爸爸能告诉她，妈妈说的不是真的，爸爸会让她继续上学的。

她冲进家门，看到爸爸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宁艾华的考试卷，

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艾华这次进步了十多名，真是我们老宁家的指望啊！

”爸爸的声音里满是骄傲。宁潇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走到爸爸面前，哽咽着说：“爸爸，

妈妈让我辍学，让我在家干活，供哥哥上学，你快告诉她，我要上学，我不能辍学！

”爸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叹了口气，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宁潇的眼睛。“潇潇，

我知道你想上学，我也想让你上学，可是……家里现在没钱了，你妈妈的病还需要花钱，

万一我真的供不起你们两个人上学，怎么办？”“那为什么是我辍学？哥哥比我大，

成绩还没我好！为什么是我？”宁潇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因为他是男孩子啊，

他是我们老宁家的根。”爸爸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狠狠刺进了宁潇的心里。那一刻，

宁潇心灰意冷。她终于明白，在父母心里，她从来都不是被重视的那一个，

她只是哥哥的附属品，是可以随时被牺牲的那一个。所谓的“大方洒脱”，

所谓的“勤快懂事”，不过是父母用来安慰自己、也用来麻痹她的借口罢了。没过多久，

家里真的让她辍学了。她每天在家干活，喂猪、做饭、洗衣服，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爷爷。

爷爷是家里唯一疼她的人，每次看到她累得直不起腰，都会偷偷塞给她一个煮鸡蛋，

心疼地说：“我的心肝，累坏了吧，快吃点东西补补。”宁潇接过鸡蛋，

眼泪总是忍不住掉下来，只有在爷爷面前，她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3妈妈出院后，

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她打骂侮辱。有一次，

她生理期不小心把姨妈沾到了床上，妈妈看到后，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这么小就不检点，真是个荡妇！”她想解释，却被妈妈一巴掌扇在脸上，打得她嘴角都破了。

还有一次，妈妈把自己的银手镯弄丢了，问宁潇有没有看到，

宁潇随口说道：“我没看见你也说过不让我乱碰你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在哪。

”她话还没说完，妈妈便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我让你不碰我的东西，你就不碰啊！

你这个废物这么听话，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妈妈的打骂，爸爸的冷漠，

哥哥的理所当然，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宁潇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希望，

活着就是一种煎熬。那天晚上，她趁家里人都睡着了，偷偷跑到院子里的柿子树，

把家里所有的药都拿了出来，一颗一颗的塞到嘴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她因为药物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爸爸突然回来了。

爸爸看到她大声骂道：“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宁潇躺在爸爸的怀里，

哭着说：“爸爸，我活着太累了，我不想活了。”爸爸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把她送到了医院。出院以后本以为爸爸会安慰她，会反思自己的做法，可没想到，

第二天早上，爸爸一去学校，妈妈就冲进她的房间，对着她破口大骂：“你这个贱骨头，

真的想死，为什么不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偏偏要在家里，是想作戏给别人看，

让别人说我们虐待你吗？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也别死在我家里，脏了我的地方！

”妈妈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宁潇的心里。她看着妈妈狰狞的面孔，

突然觉得很可笑，她连死在家里的资格都没有。她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

眼泪无声地流淌着。就在这时，瘫痪在床的爷爷慢慢从隔壁房间爬了过来。爷爷双腿残疾，

只能靠着双手和膝盖在地上爬行，他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很温和。

爷爷爬到宁潇身边，伸出颤抖的手，抱住了她，哽咽着说：“潇潇，

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再苦再难，也要好好活着，起码别走在爷爷的前面，

要不然爷爷真的承受不住，你走了让爷爷怎么办啊？你这让我还怎么活啊？”宁潇抱着爷爷，

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痛苦、绝望，都化作了眼泪，

倾泻而出。爷爷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一样安慰着她：“你忍一忍，等你成年了，

就出去找个工作，不要再回来了，离这个家远远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宁潇点点头，

她知道妈妈对爷爷不好，经常不给爷爷吃饱饭，爸爸也懦弱，从来不敢管。她不能走，

她要等到爷爷闭眼的那一天再走，因为爷爷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接下来的四年，

宁潇在这个残酷的家里默默忍耐着。她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

承受着妈妈的打骂和爸爸的冷漠，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爷爷。可命运还是没有眷顾她，

在她十七岁那年，爷爷因为重病，离开了人世。爷爷走的那天，

奄奄一息的拉着她的手说：“我以为我还能撑到看你结婚的那天，看来我是没这个福气了，

我走了，再也没有人对你好了，但即使这样也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活着下去。一定会有人替我爱你。”宁潇哭得撕心裂肺。她知道，

这个家再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处理完爷爷的后事，她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

准备外出打工。她去找爸妈，希望他们能给她一点盘缠路费。“路费？我们年轻的时候，

也是揣着几十块钱就出去打工了，不照样活过来了？”妈妈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现在跟我们要钱，就是没本事，自己想办法解决！别来找我晦气。”爸爸站在旁边，

一言不发，默认了妈妈的说法。4宁潇看着他们冷漠的面孔，心里没有了一丝波澜。

她转身离开家，给上学时最好的闺蜜杨小小打了个电话，向她借了500块钱。

拿着这500块钱，她坐上了离开家乡的火车，火车开动的那一刻，

她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村庄和柿子树，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这一次，是解脱的眼泪。

宁潇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大城市，因为没有学历，

她只能在一家小饭店里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包吃包住。她很珍惜这份工作，

每天勤勤恳恳地干活，从不偷懒。她想着，只要自己努力，一定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

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她没想到，爸妈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给她打来了电话。

“潇潇啊，你现在工作了，有收入了，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要打给我们，你哥哥还要上学，

需要钱。”妈妈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宁潇给他们寄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宁潇紧紧握着手机，

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她想起了这些年自己所受的委屈和痛苦，想起了爷爷的叮嘱，

她下定决心，要摆脱这一家子魔鬼。“我不会给你们寄钱的，我自己的工资，

我用来养活自己都还不够呢，哪里来多余的钱寄给你们？”宁潇的声音很坚定，说完，

就挂了电话，把爸妈的号码拉黑了。从那以后，宁潇更加努力地工作。

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帮着厨师准备食材，晚上要等到饭店关门才能休息，

有时候还要应对客人的刁难。有一次，她不小心给客人上错了菜，客人不仅不依不饶，

还对她破口大骂，甚至想要动手打她。就在这时，坐在同桌的一个男人站了起来，

替她解了围：“这位先生，不就是上错了一道菜吗？没必要这么为难一个小姑娘，

这道菜的钱我来付。”男人穿着一身西装，看起来温文尔雅。宁潇感激地看着他，

连忙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帮我。”“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男人笑了笑，

露出了一口白牙。宁潇看着男人温和的笑容，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她长这么大，

从来没有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她鼓起勇气，向男人要了微信：“先生，

谢谢您刚才替我解围，为了表示感谢我请您吃饭吧，您方便加个微信吗？

您什么时候方便告诉我到请您吃饭。”男人看着外表出众的宁潇爽快地答应了，

加了她的微信。从那以后，宁潇和男人经常在微信上聊天。

男人会跟她分享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会关心她的工作和身体。宁潇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