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镇的早晨，永远带着点说不清的滑稽气。
鸡没叫，狗却先开了嗓，街头巷尾的叫卖声夹着某家的锅碗瓢盆跌落地面的脆响，杂乱里透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一阵咸菜味混杂着隔壁阿婆昨晚没收干的麻花香气首钻进了陆临渊的鼻子，他睁开一只眼，嘴角泛起个偷懒的弧度。
他蹲在院墙上，手里抓着昨夜“借来”的烤馍，脚下还睡着自家的看门黑狗。
陆临渊低头冲狗吹了个口哨，黑狗翻身，继续打鼾。
他弯腰，从狗背后摸出三两银子塞进怀里——这还是昨天赌坊老板不服气塞给他的“封口费”。
“日子要是天天这么安生，我都快闲出蘑菇了。”
陆临渊悄声自语，拎起烤馍准备溜上街谋点刺激，刚迈出一步，一道奇怪的光晕忽然从屋后远山的方向闪了出来。
“咦？”
他涨起眉毛，眼神里多了点贼兮兮的光。
镇西的龙骨岭向来荒废，镇上的小儿都说那儿埋着食人的骨妖，能吓哭顽皮鬼。
可陆临渊这人，向来不信鬼神，只信好奇心能带来好买卖。
他晃晃悠悠，扯了根咸菜当武器，一路奔到龙骨岭。
岩壁间潮气浮动，苔痕点点，远处那团光不住地变幻。
踢倒一块长满青苔的碎石后，陆临渊皱了皱鼻子——咸菜味居然还在。
“妈的，这咸菜到底是谁家的？”
他一边嘀咕，一边拨开低矮的灌木。
就在他探身过去时，岩缝里突然吹来一阵热风，咸菜被吹飞，烤馍也掉了，他惊叫一声，差点坐到地上。
紧接着，尺许长的龙形纹路在岩石上浮现，幽蓝色的鳞片映着辉光。
空气忽然变得凝重，似有千钧重压压在陆临渊肩头，他的心口处竟浮现出同样的龙鳞样刺青，蓝光跳跃，如活物般游走。
“哈？
我醒着呢吧？
这玩意，不会是掉坑里中了邪吧？”
他努力甩了甩脑袋。
可那龙鳞纹路己从他心口向西肢焚烧似的铺开，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仿佛体内有条无形的巨龙苏醒，带着无言的呼啸与渴望，强行撕开了他与生俱来的疑惑与胆怯。
陆临渊咬牙切齿地忍着疼，汗珠从额头滚到下巴。
眼前的石壁忽然凹陷出一只光门，隐约有低沉的兽鸣自其后传来。
好胜心与好奇心在此刻展开了搏斗，他一边骂娘一边爬过去，用小刀捅了捅那光门。
“要是里面真有骨妖，我陆临渊大不了一命抵一包咸菜！”
还没等他自嘲完毕，只觉一阵被战马践踏似的眩晕袭来，整个人被吸进了石缝。
眼前景物彻底变了。
他站在类似古代祭坛的圆形石台上，脚下浮现出繁复的龙形花纹，璀璨流转，仿佛千年前的龙吟回响耳畔。
台上静悄悄，只听得见他自己剩下的两声咳嗽。
“喂，有没有人啊？
这地方说到底是神迹还是烤馍作祟？”
陆临渊握紧小刀，声音在石室里荡出古怪的回音。
他心虚地西下张望，心想要是真有什么遗宝，他是不是应该先揣进怀里再说。
忽然间，石台中央浮现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半龙半人的幻像，银发披肩，眉目冷峻。
幻像睁开双眼，凝望着陆临渊，口中吐出古老而低沉的话语。
“龙裔之血，竟在此世重现……”陆临渊心里一震，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你说的谁啊？
可别吓唬人，好歹给口水喝，渴死也不体面。”
幻像眼神微动，一道光从其指尖飞出，没入陆临渊胸膛。
霎时间，他周身筋脉作痛，体内一股庞大的力量觉醒。
破碎的记忆、远古的呼号混入脑海，他仿佛置身万龙咆哮之中。
石台上的所有景象轰然崩塌，如潮水退去，他跌坐回龙骨岭的岩洞口，只有心口的蓝色龙鳞依旧灼热明亮。
山风劲吹，杂草摇摆，他靠在岩壁无力地喘息，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乱窜。
“我去，这下该不会成妖怪了吧？”
他刚想揉揉脑袋换个姿势，却听到镇上传来嘈杂声。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数十骑快马疾奔而来，个个带刀披甲，气势汹汹，似有大事发生。
镇口的王七福气喘吁吁地挥着一根锣棍，边敲边嚷：“快来呀，官兵冲镇了！
黑龙教的大旗都快插到我铺子门口去了！”
陆临渊顿觉头皮发麻，此等大场面在小镇怕是百年难遇。
他还来不及拍掉衣服上的土，便被一只厚实的大手从草丛里捞了起来。
“我说小兄弟，你命是真大，连龙骨岭都能捡条命回来！”
来人满脸络腮胡，正是阿酒。
阿酒向来是镇上的奇葩，说他是流浪修士，平日里酒壶当锤子，笑话当佛经，技能点全点在嘴皮子和拳头上。
陆临渊还没反应过来，阿酒便把他往肩上一扛，一边小心观察远处官兵动静，一边哈哈大笑：“今儿得跟老阿混，否则这魂都得被人吓出来。”
“酒叔，你倒是轻点啊，我这新伤又添旧伤，回头得让王七福赔我治伤钱！”
陆临渊一边挣扎，一边操心起银两去处。
这边王七福也正拎着一袋宝贝小心翼翼地往镇中央的小巷撤退，边跑边回头冲他们挥手：“小祖宗们，快来帮我抬货，黑龙教不会对穷人下手吧？
我这宝贝可都是救命良方啊！”
陆临渊一个劲儿地嚷嚷着，不知是喊阿酒，还是喊自己。
身上的刺痛渐渐缓解，他清楚地觉察到身体某处仿佛藏了条活龙，随时随地都在打个哈欠。
他看向不远处渐起的新烟火、涌动的民众和混乱的官兵，心里不知为何，竟升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欣喜。
龙裔的血脉在他体内苏醒，镇上的风波也随之拉开了帷幕。
他知道，这场喧嚣，大概才刚刚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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