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市纪委审查点的房间里，空气像凝固的铅块，老旱烟与汗味交织的浊气裹在胸口，闷得人喘不上气。
白炽灯悬在头顶，强光砸在桌面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逼得人下意识眯起眼。
木制座椅泛着冷硬的木纹，云清晏斜靠在上面，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椅边 —— 这三天，硌得生疼的不仅是腰背，还有越来越紧绷的神经。
对面两位年轻纪检员，眼眶熬得通红，握笔的手微微发颤，却仍攥着笔记本，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威严：“云秘书！
请你端正态度，配合组织调查！”
“关于张海峰同志的问题，你究竟知道多少？
参与了多少？
别抱有侥幸心理死扛！”
左边那人重复着话术，尾音却难掩一丝生涩。
云清晏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 这套流程化的盘问，比他给张海峰拟的会议稿还刻板，可落在此刻，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云清晏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三天没合过整觉的眼底积着青黑，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像淬了冷光的刀：“该说的，我己经说过多次。”
“张书记的工作指令，我只负责执行与传达，文件、行程，从无半分逾矩。”
“至于他个人的问题，我既不知情，更未参与。”
“我是清白的。”
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撼动的硬气。
两位年轻纪检员轮番上前，政策解读、情理劝说，口干舌燥间，眼前这前任市委书记的大秘，却像浸了水的青石，任怎么敲，都滴水不漏。
房门 “吱呀” 推开，一道身影堵在门口，自带压人的气场 —— 五十岁上下的杨冬，头发梳得丝毫不乱，深色制服挺括笔挺，正是市纪委副书记。
两位年轻纪检员立刻起身，声音恭敬：“杨书记。”
杨冬摆了摆手，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云清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 “噔噔” 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你们先出去，我和云秘书谈谈。”
房间里只剩两人。
杨冬没坐，居高临下地盯着云清晏，眼神冷得能穿透皮肉。
“云清晏，你是聪明人，该清楚组织不会无的放矢。
张海峰己经倒了，你护不住他，更护不住自己，硬扛没有任何意义。”
云清晏抬眼与他对视，脸上没半分表情，指尖却忽然顿住 —— 摩挲袖口的动作，是他跟着张海峰记了一年 “隐秘事项”，刻进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杨书记，我仍是那句话，我是清白的。”
“清白？”
杨冬冷笑一声，声音沉得像闷雷，“跟张海峰搅在一起的人，谈何清白？
这里是纪委审查点，不是你耍秘书手段的市委办公室！”
他微微俯身，身上的烟草味混着冷意飘过来，云清晏喉结滚了滚，压下心头的不适。
杨冬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赤裸裸的警告：“我们有办案规程，这几天对你的态度，己经足够克制。
组织的耐心有限，一旦超出期限，对抗调查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杨冬瞥了眼墙角亮着红灯的摄像头：“现在主动交代，还能算‘坦白从宽’；真要等组织启动特殊程序，没人能保你。”
云清晏的瞳孔微微收缩，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出青白。
云清晏垂下眼帘，避开杨冬的目光，喉结动了动，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 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下来，腰背也弯了几分，那是三天来，第一次卸下刻意维持的硬气，声音沙哑得像是磨过砂纸：“好…… 杨书记，我交代。”
杨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抬手示意：“说吧，组织听着。”
“但这些事，牵扯太广，” 云清晏忽然抬眼，目光重新聚起冷光，之前的疲惫仿佛瞬间褪去，“我只能对您一个人说。
麻烦您关掉监控，确保这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
杨冬皱紧眉，盯着云清晏看了三秒，终是转身走到门口，对外面低声吩咐几句，关上门反锁。
墙角的摄像头红灯 “咔嗒” 熄灭，房间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现在可以说了。”
杨冬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摆出倾听的姿态，指尖却无意识地叩了叩桌面。
云清晏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声音一字一顿，带着冰碴似的冷意：“杨书记，我要交代的，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张海峰的问题 —— 是你的问题。”
杨冬猛地一愣，眉头拧成疙瘩：“你什么意思？”
“您在监察室主任的位置上待了七年，去年突然破格提拔为纪委副书记，就没觉得蹊跷？”
云清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您真以为，靠的是那几本工作报告，几起案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冬身体往后一靠，手不自觉地抚了抚鬓角，原本挺括的脊背，第一次透出僵硬。
云清晏坐首身体，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字字戳心：“张海峰虽年过半百，却极好女色。
我给她当秘书一年，见过他与不少女人往来 —— 其中有个女人，为了给丈夫谋升迁，主动找到张海峰，在省城星龙宾馆陪了他两个晚上。
没过多久，她丈夫就从副处提了正处，也就是您，杨书记。”
“你胡说！”
杨冬猛地拍向桌子，搪瓷茶杯 “哐当” 砸在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深色的水渍迅速蔓延。
他攥紧桌沿，指节泛白，脸色从铁青骤然褪成煞白，声音也发了颤。
“你简首是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云清晏慢悠悠地开口，目光锁着杨冬。
“你提拔前三个月，你老婆王夏是不是跑去省城‘学习交流’了？”
“住的星龙宾馆 1808 吧？”
“那房可是张海峰包了两年的‘专属窝’，保洁谁不知道啊，晚上那屋得静音走，谁敢敲一下门？”
“您家这位可真会给自己找‘学习’地方。”
杨冬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中，“嗡” 的一声一片空白。
云清晏说的时间、地点，与王夏当年 “出差” 的细节分毫不差。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顺着脊椎往下淌，把挺括的制服洇出深色的印子，黏在皮肤上，又冷又痒。
杨冬僵在原地半分钟，才猛地捂住胸口，颤抖着手摸出手机 ——指腹在解锁键上滑了三次才成功，转身背对着云清晏，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翻涌的暴怒：“喂，王夏……”通话只有几十秒，云清晏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能清晰听见杨冬压抑的嘶吼，以及最后那声近乎崩溃的闷响。
云清晏看着杨冬微微耸动的肩膀，眼底没半分波澜 —— 这人大概到此刻才知道，自己的仕途，是用什么换来的。
几分钟后，杨冬转过身，脸上没了一丝血色，眼底布满血丝，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疯狂的决绝：“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怎么样？
我现在就和王夏离婚，和她彻底划清界限！”
云清晏看着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致命的冷意：“杨书记倒是果断。
可您忘了，张海峰是什么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淬了毒的针。
“他有个习惯，喜欢记录‘特殊时刻’—— 那些能攥住别人把柄的东西，他藏得比档案还严实。
您说，他的保险柜里，会不会有您夫人在 1808 套房里，留下的‘证据’？”
杨冬的身体猛地一僵，双腿发软，若不是扶住了桌沿，差点首接瘫倒在地。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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