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欠债

1 父爱无声我早上五点半就醒了。不用闹钟，生物钟已经习惯了。

在这个县城租的房子只有十五平米，我睡沙发，儿子睡床。房租八百，已经是这片最便宜的。

我轻手轻脚起来，怕吵醒江帆。他还在睡，侧着身，被子盖到肩膀。十六岁的少年，

个头已经跟我差不多高了。厨房就是走廊尽头摆的一个电磁炉。房东不让用明火，怕出事。

今天煮粥。昨晚剩下的米饭加水，打两个鸡蛋进去。鸡蛋五块钱一斤，一个大概五毛，

两个一块钱。加上米饭，这顿早饭不到两块。江帆要高考了，得吃好点。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我站在旁边等。窗外天还没亮，走廊的灯坏了很久，房东一直没修。

我就这么站在黑暗里，看着锅里的白气往上冒。去年三月，我辞掉工厂的工作，

来这个县城陪江帆读书。我在工厂干了二十年，从普通工人做到车间主管。工资不高，

一个月六千，但稳定。老板说我干得不错，让我再干几年，等老主管退了，我就能顶上去。

但我还是辞了。江帆成绩一直不好，他妈温惠兰在老家服装厂上班，管不了他。我想，

要不我去陪读吧，盯着他，说不定能考个好大学。温惠兰不同意。她说家里还有公婆要照顾，

她妈有糖尿病，隔三差五要送医院。我走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我辞职了，

家里就少了一份收入。我说没事，我还有八万存款，省着点够用一年。

江帆要是能考上好大学，这钱花得值。温惠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同意了。一年了。一年里，

我每天五点半起床给他做早饭。中午去菜市场买最便宜的菜，晚上等他放学回来一起吃。

我不抽烟不喝酒，衣服也不买新的。就为了让他安心读书。粥煮好了。我盛了两碗，

一碗放在桌上，一碗端到床边。江帆，起床了。我轻轻推推他。他翻个身，

含糊地说：知道了。我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去洗漱。等我洗完脸，他还没起来。

江帆，要迟到了。他这才慢吞吞坐起来，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不耐烦。知道了，

你别催。我没说话，走到桌边坐下，开始喝粥。他起来洗漱，动作很慢。我想说点什么，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最近脾气不太好，我一说话他就烦。可能是高考压力大吧。他洗完脸，

坐到桌边，端起粥喝了两口，又放下了。不想吃。怎么不吃？你正长身体，早饭得吃。

我说。我说了不想吃。他声音有点冲，放下碗，你别管我。我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低着头，没看我。我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怕说多了他更烦。那行吧。

我低下头，继续喝粥。他起身去拿书包。我注意到他穿了双新鞋，白色的，

鞋边有个勾的标志。那是耐克吧？我在商场见过，要好几百块。这鞋哪来的？我问。

同学送的。他头也不回。什么同学送这么贵的......你管那么多干嘛？

他打断我，背起书包，我走了。门砰的一声关上。我坐在那里，看着桌上那碗没动的粥，

心里有点堵。但我很快又安慰自己：算了，他压力大，脾气不好也正常。等高考结束就好了。

2 逃学风波我收拾碗筷，把他没吃的粥倒进我碗里。不能浪费。傍晚五点半，

我去学校门口等江帆。这是我每天的习惯。学校六点放学，我提前半小时去，站在门口等。

看着他从校门走出来，我就觉得踏实。但今天，我等到六点十分，还没看到他。

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又打，还是没人接。我想，会不会在教室里？

我走进校门，往教学楼走。门卫拦住我：干嘛的？我找我儿子，高三六班的江帆。

找老师去。我只好去找班主任。班主任办公室在三楼，我爬楼梯上去，敲门。进来。

我推门进去，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您好，我是江帆的家长。我说，

他今天怎么还没放学？女老师抬头看我，愣了一下。江帆？他好几天没来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什么？他这周一到周五都没来上课。女老师说，

我还想联系你们呢，你们不知道吗？我脑子一片空白。

他......他每天都背书包出门的。女老师叹了口气：那他肯定去别的地方了。

你们当家长的，要多关心孩子。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出办公室的时候，

我感觉腿有点软。他能去哪？我想起前几天，他回来晚了，我问他去哪了，

他说跟同学一起复习。我当时还挺高兴，觉得他上进了。现在想想，他根本没去学校。

我在街上转了一圈，去了几家奶茶店，没看到他。又去了学校附近的快餐店，也没有。

快七点了，天都黑了。我站在街边，不知道往哪走。突然想起，会不会在网吧？

我以前听工友说过，他儿子逃课就去网吧打游戏。我当时还想，我儿子不会这样的。但现在，

我也不确定了。我找了两家网吧，都没看到江帆。第三家网吧在一条巷子里，

门口挂着"星空网咖"的招牌。我推门进去。里面烟味很重，昏暗的灯光，

一排排电脑屏幕亮着。全是年轻人，有的在打游戏，有的在看视频。我一个个座位找过去。

然后，我看到了他。江帆坐在角落，戴着耳机，盯着屏幕。屏幕上是游戏画面，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桌上放着一部手机。黑色的，很薄，屏幕很大。我认得，

那是iPhone，新款的那种。我站在他身后，盯着那部手机。那要五六千块吧。

我一个月工资才六千。我辞职陪读一年，为了省钱连烟都不抽。他倒好，

买个手机就是我一个月的工资。他哪来的钱？我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过头，看到我，整个人僵住了。爸......出来。我说。他摘下耳机，

看看我，又看看屏幕。等我打完这局。现在。我的声音很轻，

但我知道他听得出我在压着火，马上。他咬咬嘴唇，最后还是站起来，跟我走出网吧。

外面的冷风吹过来，我感觉头皮发麻。你为什么不上课？我问。他低着头，不说话。

我问你话！我声音大了一点，你为什么不上课？不想去。他说。不想去？

我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辞职陪你？就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你现在跟我说不想去？

我又没让你来！他突然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是你自己要来的！

你以为我想你盯着我？我每天都喘不过气！我被他这话噎住了。

你......你知道我为了陪你，辞了多稳定的工作吗？我的声音有点颤，

我每天怎么省钱，你看不到？我都是为了你！我不需要！他大声说，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你别管我行不行？我是你爸！我也吼起来，我能不管你？

那你就继续管！他说完，转身就走。你站住！我喊。他没停，越走越快。

我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他甩开我，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差点摔倒，往后退了两步，

撞到墙上。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愤怒，也有我看不懂的东西。然后他转身，

跑进了黑暗里。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街边的路灯亮着，照在我身上。

我突然觉得很冷。我慢慢靠着墙蹲下来。一年的付出，换来的是什么？他说他不需要。

他说我别管他。我蹲在那里，脑子一片混乱。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辞职，

省钱，每天做饭等他回家。我以为这就是一个父亲该做的。可他说不需要。过了很久，

手机响了。我拿出来看，是温惠兰打来的。喂。我接起电话。江帆回家了吗？她问，

怎么我打他电话不接？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他在同学家。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可能手机没电了。不能让她知道。她要是知道了，

肯定会说是我逼太紧了。而且她在老家，公婆要照顾，她妈的糖尿病又不好。

我不能让她担心。哦，那就好。温惠兰说，对了，家里的钱还够吗？够，

你别担心。那行，我挂了，厂里还有事。我挂断电话，把手机握在手里。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我不知道江帆去哪了。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我只知道，我好像失败了。3 债台高筑我在出租屋等了一夜。从网吧回来，

已经快八点半了。我推开门，屋里黑着。江帆没回来。我打开灯，坐在沙发上。

手机放在腿上，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九点，十点，十一点。我就这么坐着，

盯着门。我想，他会不会出事？会不会遇到坏人？他才十六岁，

一个人在外面......但我又想，他刚才那么生气，肯定不想见到我。

墙上的钟嘀嗒嘀嗒响。我盯着秒针，看着它一圈一圈转。十二点的时候，我走到窗边。

外面的街很安静，路灯照着空荡荡的马路。我想起江帆小时候，五六岁的时候，

晚上睡觉前我给他讲孙悟空。他搂着我的脖子说，爸爸我长大也要很厉害。后来上小学，

成绩不好。我下班就盯着他写作业。他写错了，我让他擦掉重写。温惠兰说我管太严，

我说现在不管以后怎么办。到初中，老师当着那么多家长的面说，

江帆再不努力就考不上高中了。我当时脸都红了。回家骂了他一顿，他哭着跑回房间锁上门。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跟我说话了？凌晨两点，门锁响了。我猛地坐起来。江帆走进来，

看到我愣了一下。你还没睡？我站起来。你去哪了？他把书包放在床上，背对着我。

网吧。通宵？你知道现在几点了？知道。你知道还......

我说了我知道！他转过身，眼睛红红的，你别说了行不行？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不认识的少年。我太累了。你明天还去不去学校？我问。他沉默了很久。

我不想去。什么？我根本不想考大学！他声音大起来，是你逼我的！

我感觉有人拿锤子砸了我脑袋。你......你说什么？我不想读书！我不想高考！

是你逼我！他吼出来，你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你就知道说为了我好！

可你知道我多难受吗？我张开嘴，说不出话。我辞职陪你一年......

我声音发抖，你就这么对我？我又没让你来！他眼泪掉下来，是你自己要来的！

你以为我想你天天盯着我？我每天都喘不过气！我是为了你好！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大喊，不是我让你放弃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知道同学们怎么说我吗？

他抹眼泪，说我爸天天来学校门口等我，像监视犯人一样！我在学校根本抬不起头！

我愣住了。你只是想让我考上好大学，然后你就能跟别人炫耀，对不对？他冷笑，

你根本不在乎我想要什么！你只在乎你的面子！不是这样......就是这样！

他喘着气，盯着我。我想反驳，但说不出话。我的嘴唇在动，可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吓得脸都白了。谁的电话？

我问。他挂断，没说话。手机又响。他又挂断。第三次响的时候，我走过去，

一把抓住他的手机。还给我！他想抢。我举高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阿东。

我接起来。喂？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很粗。江帆是吧？

你他妈还想躲到什么时候？钱什么时候还？我后背发凉。你谁？我管你是谁。

对面笑了，江帆欠我们的钱，这个月的利息都没给。再不还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什么钱？我看向江帆。他想抢手机，我推开他。本金五万，月息五个点，

八个月没还本金还断了三个月利息。对面说，算上违约金，一共十万零三千。

这个月15号之前必须还，不然我们就去学校找他。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抖。十万。

你们自己看着办。对面挂了。我拿着手机，看着江帆。他低着头，不敢看我。十万？

我声音很轻，你借了十万？他不说话。我问你话！我吼出来，你借了十万？！

我......他声音发抖，我没想到会滚这么多......我眼前一阵发黑。

借钱干什么？他不说话。说话！

买手机......还有......请同学吃饭......买鞋......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盯着他。盯着那双耐克鞋。盯着他手里的iPhone。

你为了这些东西，借了五万？他哭起来。

同学都有......我也想要......他们说可以分期还，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吼，你以为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他抱着头蹲下去。我站在那里。

手抖得厉害。十万。我辞职一年，存款只剩八万。他欠了十万。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欠条呢？他抬起头，眼泪糊了一脸。在......在书包里......

我翻他的书包。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借款人江帆，借款金额五万元整，

月利息百分之五,逾期未还加收违约金......我看着那个百分之五。

一个月两千五的利息。八个月。还断了三个月利息。违约金......你什么时候借的？

去......去年暑假......他哭着说。去年暑假。那时候我刚辞职来陪读。

我省吃俭用给他做饭。给他交学费。他拿着五万块买手机买鞋请人吃饭。我突然笑了。好。

我点头，好得很。我把欠条放进口袋,转身往门口走。你去哪？他问。我没回答。

打开门走出去。外面的冷风吹在脸上。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4 绝望深渊我走到楼下,坐在台阶上。手机响了。温惠兰。我接起来。喂。

江帆回来了吗？你找到他了吗？我张开嘴。喉咙像被堵住了。怎么了？

她声音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我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说了。他借了高利贷。十万。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她声音尖起来。什么？！校园贷。五万本金，

现在滚到十万。我声音很平，买手机，买鞋，请同学吃饭。

怎么会......他怎么能......还有。我打断她，他不想读书。

他说是我逼他的。电话那头又安静了。我听到她在哭。都怪你！她哭着说，

都怪你逼太紧了！我早就说过让你别管那么多！现在好了！我没说话。

十万......她哭，我们怎么还？家里只有八万存款......你辞职了，

我一个月才四千......我会想办法。什么办法？我不知道。我说，

但我会想办法。我挂了电话。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

我拿起手机,想给江帆发条短信。看到他的手机界面还在我这里。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其中一个备注是：念桐。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我害怕，怎么办？

我爸妈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盯着那条短信。点开。

往上翻聊天记录。看到一个月前的消息。我是不是怀孕了......

我不敢买验孕棒......你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我握着手机的手在抖。我点开那个号码。回拨过去。响了很久，对面接起来。江帆？

是个女孩的声音，在哭，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是江帆的爸爸。

对面安静了。你......叔叔......她抽泣。你怀孕了？她哭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爸妈还不知道......江帆他不接我电话......

我靠着墙。慢慢蹲下去。多久了？一......一个多月......她哭，

我以为不会......我们只有一次......我说不出话。十万高利贷。

不想读书。女朋友怀孕。我为了他，辞职。省钱。做饭。等他放学。换来的是什么？

我蹲在那里。抱着头。天已经亮了。早晨的阳光照在我身上。可我觉得很冷。一年的付出，

全是笑话。天亮的时候，我还蹲在楼下。腿已经麻了。我撑着墙站起来，膝盖像生锈了一样。

手机里还开着和那个女孩的通话记录。苏念桐。十六岁。怀孕了。我把手机装进口袋，

慢慢往楼上走。推开门，江帆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看到我进来，他抬起头，眼睛红肿。

爸......他开口。我知道了。我打断他，那个女孩的事。

他脸刷的一下白了。她给你打电话，我接的。我走到桌边坐下，怀孕了，对吧？

他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嗯......十万高利贷。女孩怀孕。我的八万存款。

温惠兰一个月四千的工资。这个账我怎么算都算不过来。她爸妈知道吗？我问。

还......还不知道......江帆不敢出门。接下来两天，他躲在出租屋里，

手机一响就吓得发抖。那些追债的电话，一天能打十几个。威胁。辱骂。恐吓。

还不上钱就去你学校闹。让你们老师同学都知道你欠钱不还。江帆每次听完都会哭。

他问我怎么办。我说我在想办法。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第二天晚上，

我一个人坐在楼下的台阶上抽烟。我已经一年没抽烟了。为了省钱。

但今天我去小卖部买了一包。十块钱。最便宜的那种。烟很呛。我抽了一口，咳了半天。

我想过报警。真的想过。第二天早上，我甚至拿起手机，查了派出所的电话。

校园贷是违法的，这我知道。新闻里说过，警察会管的。但手指在拨号键上停了很久，

最终还是放下了。首先是面子。我在这个县城一年了，虽然不认识什么人，

但我以前在市区工厂干了二十年，工友们都知道我。儿子借高利贷的事要是传出去，

他们会怎么看我？老家的亲戚朋友知道了，会不会在背后笑话，江观行连儿子都管不好，

还陪什么读？更重要的是，我怕。那些人知道江帆在哪个学校。知道他的同学是谁。

电话里还说有江帆的照片。报警能抓几个人？抓了这个还有那个。万一他们报复怎么办？

江帆才十六岁，真出了事，我后悔都来不及。还有一层我不愿承认的原因，

我不相信警察真能帮我。我只是个普通工人。没关系没背景。就算立案了，能追回多少钱？

要走多少程序？要等多久？这期间江帆还是要被骚扰、被威胁。与其拖几个月解决一半，

不如我直接掏钱，一次性了断。我知道这想法很蠢。可我就是这么个人。不懂法律，

不会维权，遇事只会用最笨的办法。就像当年工厂欠薪，别人去劳动局告，我只会默默等着，

最后拿回一半工资就谢天谢地。这次也一样。我宁愿掏空积蓄，

也不愿意去碰那些我不懂的程序。5 拼命还债我没文化，斗不过他们的。

我对着夜空说，声音很轻，还是花钱消灾吧。烟烧到手指，烫了一下。我扔掉烟头，

用脚踩灭。第三天傍晚，我给温惠兰打电话。我想还了。我说。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你哪来的钱？咱们只有八万存款。我去借。借两万。又是一阵沉默。

你真要替他还？她声音有点颤，他自己搞出来的事，你替他还了，他能学到教训吗？

不还不行。我说，那些人天天打电话，还说要去学校闹。江帆现在吓得都不敢出门。

他活该！他才十六岁。我声音低下去，他扛不住的。我看他现在这样，

我......我于心不忍。温惠兰哭了。你就是心软！你就是太心软了！

让他辍学吧。我说，去打工。自己还一部分。债我可以替他还，但他得承担后果。

我们两个一起还，还得快一点。她哭得很厉害。行吧。她最后说，

我这边也多加点班，能寄点钱给你。但我真的不能过去，家里你妈的情况你知道，

我得照顾她。我知道。你别担心。挂了电话，我回到出租屋。江帆看着我，

眼神里有恐惧。我决定了。我说，那十万，我替你还。但是，你要辍学。去打工。

自己还一部分。他脸色变了。辍学？你不是不想读书吗？我盯着他，

那就去打工。我还我的那份，你还你的那份。他低下头。过了很久，点了点头。

我听你的......第二天，我去银行。取出八万。柜员把一沓沓现金递给我的时候，

我盯着那些钱看了很久。红色的。一百一张。一捆一万。八捆。我的手有点抖。

这是我这辈子攒的所有钱。二十年。从二十五岁进厂，到四十五岁辞职。每个月省下一点，

一点点攒起来的。不抽烟不喝酒，衣服穿到破，袜子补了又补。

我以为这八万能给江帆交大学学费的。四年学费加生活费，应该够。没想到是拿来还债。

我把钱装进包里，拉上拉链。转身走出银行。外面阳光很刺眼。我站在门口，

突然不知道该往哪走。接下来是借钱。我先给表哥打电话。他在市区开了个小店，卖五金的。

以前过年会来我家吃饭。借两万？他声音犹豫，观行啊，不是我不帮你，

实在是最近生意不好......这样吧，我只能借你五千。真的，我现在手头就这么多。

行，谢谢。我说。挂了电话，我盯着手机屏幕。五千。还差一万五。然后给老李打电话。

他是我以前的工友，在一个车间干了十几年。我当主管的时候，他帮过我不少忙。老江啊，

你怎么突然要借钱？出什么事了？儿子出了点事，急用。多少？一万五。

他沉默了一会。老江，咱们关系是不错，但这个数我真拿不出来。我儿子明年结婚，

我得攒钱。这样吧，我借你八千，你看行吗？行。谢谢。又打了几个电话。

以前的同学。一起打工的老乡。有的说手头紧。有的说要问问老婆。有的干脆不接。

每打一个电话，我就感觉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最后，我想起还有个远房表弟，

在县城开餐馆。我跟他不熟，只在老家见过几次。观行哥？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我张了张嘴。那个......能不能借我点钱？两千。就两千。我一年内还你。

行啊。观行哥开口了，这点钱我肯定借。你来我店里拿吧。我去了他的餐馆。

他把两千块钱递给我，拍拍我的肩膀。观行哥，有困难说话。谢谢。真的谢谢。

走出餐馆的时候，我后背都是汗。虽然外面才十几度。五千加八千加五千。一万八。

还差两千，表弟给了。凑齐十万了。但这时候，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你是江帆的爸爸吧？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很冲。我是。你谁？

我是苏念桐的爸爸。苏建业。我心一沉。你儿子把我女儿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他吼起来。我......我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还不管？！

我女儿才十六岁！你儿子把她搞怀孕了！你说怎么办？！

我......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他喘着粗气，

我今天带她去医院了，做了流产手术！你知道吗？！手术费我出了。但你儿子毁了我女儿，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你得赔！我靠着墙。腿有点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