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开始叩击窗玻璃，起初只是零星的试探，很快就连缀成密不透风的雨幕，在玻璃上蜿蜒爬行，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
林凡放下打磨到一半的猎刀，抬眼看窗外。
天空是沉郁的铅灰色，像一块湿透的抹布，沉沉地压在高楼的轮廓线上。
楼下街道偶有车辆驶过，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
一切看起来，都和过去三个月的每一天别无二致。
除了加密频道里那些不寻常的只言片语。
面前的旧木桌上，摊着几张卫星地图和用特殊符号标注的城区平面图。
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军用级平板暗着屏幕，旁边是拆解到一半的复合弓部件，弓臂与缆绳泛着冷光，机油和金属的气味在空气里隐隐浮动。
这里不像家，更像一个功能完备的前沿观察哨。
停职反省的第九十一天。
他几乎己习惯了这种被剥离出原有轨道的寂静。
若不是三个月前那次边境任务的误判，那个因他而牺牲的新人队员……此刻他本该和山猫他们在训练场，或是在某处执行外勤。
他甩甩头，按下翻涌的杂念。
拿起平板，指纹解锁，屏幕亮起，自动接入加密信号。
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几个内部频道。
7号基地通报：周边区域发生数起野生动物异常攻击事件，特征类似高度狂躁，己升级警戒…14区医疗中心报告：接收三名不明原因高热伴攻击性患者，己实施隔离…东南物流枢纽暂停运营公告：因多名员工突发急病，即日起…信息零散，孤悬天南海北。
在普通人眼里，或许只是不起眼的社会新闻。
但在林凡受过训练的眼中，这些被标记为“低关注度”的加密信息，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诡异——症状高度一致：高热，神经系统异常，失控的攻击性。
发生地点横跨边境、城市与交通枢纽。
太分散了，不像有组织的生物袭击。
更像是…某种东西在不同地方，同时、自发地冒了出来。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划过猎刀冰冷的刀身。
是新型狂犬病变异体？
还是…更糟的东西？
桌上那台老式收音机里，本地新闻台的女主播用甜腻而刻板的声音念着：“…近期我市及周边恶性伤人案件频发，警方提醒市民减少夜间出行，注意人身安全…咔。”
林凡关掉了收音机。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官方在掩盖。
用“恶性案件”、“狂犬病”这类字眼。
但他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一种熟悉的、危机降临前空气中弥漫的稀薄而危险的预兆。
他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一角向下望。
街道空旷，唯有雨幕笼罩万物。
对面居民楼里零星亮着几盏灯。
一切都被一种虚假的宁静包裹着。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猛地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一同暗下去的，还有平板屏幕和路由器微弱的指示灯。
断电。
林凡的心往下一沉。
不是片区停电——他还能听见楼下某户UPS切换时短暂的蜂鸣。
是这栋楼，或者，仅仅是他这一户。
他没有丝毫犹豫，如猎豹般无声而迅捷地动了起来。
不用手机照明，他的眼睛在几秒内适应了昏暗。
他先走到门口，确认电子门锁靠备用电池依然反锁着，随后快速检查每个房间的窗户，全部从内部扣死。
回到客厅，他从抽屉里取出强光手电，将一把军用匕首插在腰后。
备用电源撑不了多久。
他必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转向阳台，那里视野更开阔。
雨势似乎更急了，密集地砸在建筑和地面上，哗哗作响。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楼下街面有什么在移动。
不是车，也不是正常行走的人。
一个身影，步履蹒跚，姿态扭曲，在雨水中漫无目的地晃荡。
它的动作极不协调，肩膀怪异地耸动，脑袋歪向一个不正常的角度。
隔着雨幕，林凡看不清细节，但那强烈的违和感让他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
是那个外卖员。
下午给他送过餐、手上有新鲜抓痕的年轻人。
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退回屋内，从零件堆里抓起军用望远镜，再度潜回阳台边缘，小心地隐匿身形。
透过镜片，那年轻人的形象清晰起来。
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嘴角淌着混血的涎液。
他似乎是在低吼，声音却被雨声吞没。
他不停地用身体撞击路边停靠的车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对疼痛毫无反应。
林凡的呼吸一滞。
这不是狂犬病。
狂犬病患者畏光恐水，不会有这种纯粹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意识的破坏欲。
就在他观察的这短短几秒，街道另一端，又晃出两个类似的身影，动作同样僵硬诡异。
一个穿着睡衣，另一个像是下班归来的上班族，手里甚至还拎着公文包。
城市大部分仍沉寂在黑暗与雨声中，但某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某种他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极度危险的东西，正在这雨夜里悄然扩散。
他放下望远镜，回到客厅。
平板因断电己完全黑屏。
他尝试用手机联网，信号格微弱地跳动两下，最终彻底消失。
通讯中断。
绝对的寂静将他包裹，只剩下窗外无尽的雨声，以及偶尔随风飘来的、被削弱了的、非人的低吼与撞击声。
他走到墙边，手放在电灯开关上，停顿片刻，最终没有按下去。
黑暗中，他静立如冰冷的雕塑。
随后，他转身走向储藏室。
那里有他提前备好的、足以维持数周的物资，和他全部的专业装备。
他需要计划，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这场雨究竟带来了什么。
就在这时，客厅那台使用电池的老旧收音机，突然自行沙沙作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个急促而严肃的男声，强行切入频道：“…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
接市政府通报，因检测到不明化学物质泄漏，城西片区自来水供应暂时中断，请相关区域居民切勿饮用生水，等待进一步通知！
重复…”林凡的目光，骤然投向窗外那连绵不绝的雨幕。
化学物质泄漏？
雨水…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毒蛇般倏然钻入他的脑海。
这从天而降的，真的只是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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