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说离婚时他哭了

纸飞机从阳台飞出去的时候，我数到第七次。陈默折飞机的动作比上次快了至少三秒，

指关节压折痕的力道刚刚好。"这次想好要哪套房子了吗？"我靠在门框上，

指甲抠进实木纹路里。他没抬头。协议书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变成尖头的战斗机型。

阳光透过米色窗帘照在他后颈上，那块我咬过的疤现在泛着青白。楼下传来老张的骂声。

纸飞机卡在他家发财树上了。陈默突然站起来，我下意识后退半步。但他只是走向电视柜，

拿起那个积灰的水晶相框。我们婚纱照上的金粉正在剥落，像得了皮肤病。

"你他妈能不能说句话？"我抢过相框往地砖上砸。玻璃碴子溅起来的时候，

我看见他无名指抖了一下。血珠顺着照片斜坡往下滚，正好落在我假睫毛粘胶的位置。

他跪下去捡的动作太急，膝盖压碎了几块玻璃。"别动。"他捏着照片一角，

血蹭到了我婚纱的鱼尾摆上。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在哭，眼泪砸在照片上冲淡了血迹。

门铃在响。猫眼里苏苏的羊毛卷晃来晃去，她总在我摔东西后的二十分钟准时出现。

陈默用衬衫下摆包着手开门。苏苏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新做的美甲悬在半空，

像五片没落下的刀。"这次是为什么？"苏苏把冰袋按在我手腕上，

那里有我自己掐出来的月牙印。我盯着茶几上的照片。血渗进了相纸，

陈默酒窝的位置现在像长了颗朱砂痣。主卧传来收拾行李的拉链声。

陈默每次都会把睡衣叠进行李箱最底层，好像这样就算离家出走。婆婆的语音消息挤进来，

外放声音大得能震碎剩下的玻璃渣："离就离！

隔壁王阿姨的侄女刚留学回来......"我按灭屏幕时，苏苏正在偷拍我红肿的眼皮。

她朋友圈文案我都猜得到：#心疼姐妹#及时止损。冰箱上的便利贴突然飘下来。

陈默的字迹："林医生约了明天三点"。这是他这周写的第六张，前五张都进了碎纸机。

窗外开始下雨。老张在楼下喊什么听不清，大概又在抱怨我们家的纸飞机弄脏他晾的被单。

陈默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鞋柜上我们的钥匙扣还挂在一起。

他伸手转了转那个褪色的钢铁侠头盔，那是漫展排队六小时买的。

"协议书......"我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他弯腰放下行李箱，

拉杆收回的咔嗒声特别响。"明天陪你去。"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雨下大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突然想起第一次提离婚时，他连协议书都不会折，

笨拙地撕破了边角。行李箱轮子卡在门槛上，发出干呕般的声响。我踹了一脚，

陈默的睡衣从没拉紧的缝隙里掉出来，浅灰色布料上沾着块油渍，

是上周我打翻麻辣烫时溅的。衣柜门吱呀着晃开。我的羊绒大衣挂得整整齐齐，

袖口磨破的地方缝了朵雏菊——针脚歪歪扭扭像条瘸腿的蜈蚣。伸手掏口袋，摸到三张便签，

分别写着"胃药在玄关第三个抽屉""雨伞修好了""冷冻层有荠菜馄饨"。

最底下压着个黑皮笔记本。封面烫金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病恹恹的灰褐色。

翻开第一页就看见自己的名字，

后面跟着精确到分钟的日期："2021.9.14 22:07，周晓说受不了我加班"。

纸页翻动的沙沙声里，楼下老张的收音机在放《爱情买卖》。我数到第十七次记录时，

手指突然抖得厉害。去年生日那天的字迹洇开了墨渍："她说要庆祝，我买了蛋糕回来，

发现她在卧室收拾行李"。最后那页纸皱巴巴的。

陈默向来工整的字迹突然变得像中风病人写的，蓝色墨水被水渍晕染成奇怪的形状。

我盯着"没回家吃饭"后面那个没画完的句号，铅笔尖在纸上戳了个洞。

主卧卫生间传来滴水声。陈默修过三次的水龙头又在哭，节奏像苏苏上次带来的节拍器。

我抓起笔记本往声源处砸，塑料封皮撞在瓷砖上，弹进浴缸时摊开成扭曲的翅膀。

浴缸边缘还粘着根长发。陈默总说下水道会堵，每次洗完头都蹲在那儿捡掉发。

现在那些棕色的发丝正在笔记本纸页上游泳，

2022年圣诞节那天的记录渐渐模糊成："她说受够了我的______"。

冰箱突然嗡嗡启动。我光脚踩过碎玻璃渣，看见冷冻室抽屉夹着张黄色便签。

陈默画了个拙劣的笑脸，下面写着"虾仁韭菜馅的别吃，你过敏"。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林医生的头像跳出来，是朵正在凋谢的向日葵。我挂断时碰到相册图标，

自动跳出去年冬天在诊所门口的照片。陈默围着我织残了的围巾，雪落在他睫毛上都没化。

"又看那些没用的？"苏苏的消息顶着粉色爱心冒出来。她刚发的朋友圈照片里，

我砸烂的相框成了背景道具，#远离消耗型关系#的标签旁边，P上去的眼泪亮得刺眼。

钥匙转动的声音让我差点摔了手机。陈默提着便利店塑料袋站在玄关，

塑料袋印着"第二件半价"。他弯腰换拖鞋时，我看见他后颈的疤结了新痂。

"笔记本......"我嗓子眼像塞了团钢丝球。他放下塑料袋，塑料摩擦声刺得我牙酸。

便利店的关东煮在桌上冒着热气，萝卜片上用牙签插着个小纸条："别饿着吵架"。

婆婆的电话来得比天气预报还准。陈默按下免提的瞬间，

老人家的声音像碎玻璃似的迸出来："法院我托人问过了，

彩礼钱能追回......"我抓起笔记本砸向电视机。

液晶屏裂开的纹路正好穿过新闻主播的嘴巴，她还在播报今日离婚率统计数据。

陈默蹲下去捡散落的纸页时，我发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新伤口，

血珠滴在"2023.3.21"的记录上。窗外传来老张的吆喝。

他举着晾衣杆在捅我们家阳台，那架卡在树枝上的纸飞机终于坠落，

机翼上还看得见陈默用铅笔写的"别走"。纸飞机掉在阳台的栏杆上，机翼被雨水泡软了。

陈默的字迹晕开，那个“别走”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蓝色污渍。我弯腰去捡，

膝盖压到什么东西——是那本黑皮笔记本，内页散了一地。风一吹，纸张哗啦啦翻动，

像在嘲笑我。其中一页被水浸湿了大半，但还能看清上面的字：“林医生建议：不要反驳，

不要解释，先听她说完。”日期是半年前。我愣了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陈默的字迹很工整，像是认真记下的医嘱。可我记得那天，他明明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任由我摔了三个杯子。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医生的消息：“今天下午三点，别忘了。

”我盯着屏幕，突然想起什么，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诊疗记录单，

患者姓名是陈默，日期是上个月。“患者主诉：反复面临配偶情绪性离婚威胁，

寻求应对策略。”我呼吸一滞。浴室的水龙头还在滴水，节奏比之前更快了。

我抓起笔记本冲进卧室，把衣柜最底层的抽屉整个拉出来。陈默的旧文件全塞在这里，

保险单、体检报告、购房合同……最底下压着一个牛皮纸袋。拆开时，我的指甲划破了手指。

里面是一沓诊疗记录，时间跨度两年。每张的抬头都是陈默的名字，

林医生的签名龙飞凤舞地缀在末尾。“患者幼年目睹父亲家暴母亲，形成创伤性回避反应。

”“患者对冲突场景表现出过度生理性紧张，建议脱敏治疗。

”“患者坚持不愿向配偶透露就诊情况，担心加重其心理负担。”纸页在我手里簌簌发抖。

客厅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陈默回来了。我猛地合上文件袋，

塞回抽屉时撞倒了相框——那张被玻璃割破的婚纱照又摔了一次，

这次陈默的脸完全被裂缝割碎了。“你……”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超市购物袋，

目光落在我手上的诊疗记录上。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电话铃声突兀地炸响。

婆婆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冲出来：“阿默啊，你王阿姨的侄女下周六回国，

照片我发你了……”陈默按掉电话的速度快得惊人。沉默像一堵墙横在我们中间。

“你一直在看林医生？”我终于挤出一句。

他低头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牛奶、面包、一盒创可贴。最后是一包软糖，

我大学时最爱吃的那种。“嗯。”他把软糖推到我面前，塑料包装哗啦一声响。

我想起他无名指上的伤口，想起他蹲在地上捡碎玻璃的样子，

想起他折纸飞机时绷紧的下颌线。“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抬头看我，眼神平静得像深潭。

“告诉你，你会更生气。”我胸口一闷。门铃响了。老张站在门外，手里拿着盒老式录像带，

表情尴尬得像撞见了凶杀现场。“那什么……我家监控拍到些东西，想着你们该看看。

”陈默的脸色变了。录像带塞进老式播放器时发出卡顿的噪音。画面跳出来，

是我们楼道的监控视角。陈默蹲在楼梯间，手里攥着被我扔掉的纸飞机，肩膀抖得厉害。

没有声音，但屏幕上的他整个人蜷缩着，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垮了。日期显示是上个月。

再往前翻，同样的场景重复了七次。我转头看陈默，他正盯着自己的手指，

那里有道新结的痂。“你每次……都这样？”他没回答，只是轻轻按了下播放键。

画面里的他抬起头，满脸是泪。冰箱突然嗡嗡启动，淹没了我的呼吸声。冰箱的嗡嗡声停了。

老张的录像带卡在陈默流泪的画面上，雪花点开始侵蚀他的脸。手机突然震动。

苏苏发来的消息顶着粉色爱心气泡："宝你看这个[图片]"。点开是聊天记录截图。

陈默的微信头像缩在对话框左侧，时间显示是昨天凌晨两点："她睡了吗？胃还疼不疼？

"往上划，这样的对话像列车时刻表一样规律。每周三晚上十点："今天情绪怎么样？

"每个我提离婚的次日："能帮我看看她吃了什么吗？

"最后一条是三个月前："别告诉她我问过"。相册图标在屏幕上闪着红点。我点进去，

最近删除里堆满了截图。陈默的聊天框永远只有简短几句，像在发电报。

苏苏的回复倒是又长又密，最新那条写着："这次真该分了"。手指划得太急，

误触了隐藏相册。密码是我生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多张照片。

每张都是我睡着的样子——蜷在沙发上的，趴在餐桌前的，

甚至有一次在玄关鞋柜边就睡着了。最早那张的我还留着齐肩发，

穿着那件被他咖啡泼脏的睡裙。照片命名清一色是日期加"今天没提离婚"。

2017.11.03的备注多了一行："她笑了，梦见什么了？

"2020.06.18那张我眼角有泪痕，他写："我的错"。最新的是上周拍的。

我霸占整张床，他那一侧的枕头整齐得像没人用过。备注写着："通宵赶项目，回来她睡了，

好"。床头柜抽屉卡住了。我用力一拽，病历本滑出来砸在脚背上。

陈默的肺炎诊断书夹在里面，日期是我高烧39度那晚。

医嘱潦草地写着："患者原有肺部纤维化，建议立即住院"。可我记得那天早上醒来，

看见的是他趴在床边，手里还攥着湿毛巾。"你那时候......"我转头想问，

发现陈默在厨房热牛奶。蒸汽熏得他眼镜起雾，他随手用袖口擦了擦。

那件衬衫是我去年扔进捐赠箱的，领口还留着口红印。

婆婆的语音消息突然外放："检查报告发你了！王阿姨侄女是护士，

正好......"陈默关火的动作太急，牛奶泼在灶台上。他抽出纸巾去擦，

手腕上的住院手环露出来，塑料环已经发黄。"所以那天你说加班......""嗯。

"他把热好的牛奶推过来，杯底垫着便签："小心烫"。苏苏又发来消息："看到没？

这种男人太可怕了！监控你一举一动！"我抬头看陈默。他正在收拾老张的录像带，

手指避开那些眼泪的部分，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电视柜最下层露出牛皮纸一角。

我抽出来是叠缴费单，最上面那张是心理咨询的。林医生的印章旁边，

陈默用铅笔写了行小字："今天她说要离婚，但我注意到她没撕协议书"。

窗外传来老张浇花的声音。水柱冲在阳台上，把那架泡烂的纸飞机彻底打散了。

陈默的手机屏幕亮起来。锁屏照片是我在厨房煮泡面的背影，锅里明显水放少了。

照片角落的日历显示那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你从来不说。"我嗓子发紧。

他取下眼镜擦拭，镜框还是大学时被我坐弯的那副。"说了你会更生气。

"苏苏的电话打进来，铃声是当下最火的分手神曲。陈默很自然地调低了音量，

像过去六年里每次我做方案时那样。牛奶凉了。表面结了层膜，

像他病历上写的"胸膜增厚"。牛奶表面的那层膜被我戳破了。陈默的手机又亮起来，

锁屏上的泡面已经糊成一团，像我们这些年的婚姻。我放下杯子，走向书房。

他的书桌永远整洁得像没人用过。键盘底下压着张便签，写着"周三前交季度报告"。

我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躺着三封辞职信。最上面那封的日期是去年冬天，

我第三次提离婚的那周。申请理由栏里，陈默的字迹工整得刺眼："配偶情绪不稳定，

需要更多陪伴"。集团HR的红色拒批章盖在旁边："岗位不可替代"。第二封更厚些，

附了外地分公司的岗位说明。他在补充材料里夹了张我的体检报告，胃溃疡那页被折了角。

最后一封是电子版打印件。末尾多了一段手写："她今天摔了相框，但没提财产分割。

可能还愿意给我机会。"抽屉深处有个硬皮本子。翻开是购书清单，

最新那行被反复划掉又重写："《夜航西飞》1936年初版，品相良好，已购"。

日期是我们第一次闹离婚的第二天。那本书现在就躺在书架最上层，塑封都没拆。

我踮脚去够，带倒了旁边的文件盒。一叠A4纸散出来，每张抬头都是"道歉信草稿"。

2019.4.17那封写着："对不起我又加班，但你昨晚说梦话想吃鲜芋仙，

我买了放在冰箱"。2021.8.2的版本更短："我错了，别走"。墨迹晕开很大一片。

最近那封只有标题：《关于第27次离婚协议的说明》。正文栏空白，

页脚却画了朵歪歪扭扭的玫瑰。电脑屏幕突然亮起来。陈默忘了关邮箱界面，

发件箱里整整齐齐排列着已发送邮件。最新一封是给林医生的："上次咨询后，

她连续四天没提离婚。是否代表好转？"回收站图标显示99+。

点开全是未发送的邮件草稿，时间跨度五年。

2018.6.15："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但她忘了。我买了蛋糕，藏进公司冰箱。

她发消息说加班，其实去了苏苏家。"2020.11.30："肺炎检查结果不好，

暂时别告诉她。上次胃镜报告她还没去取。"昨天凌晨三点新建的文档："如果这次真要走，

能不能把玄关的感应灯留下？她怕黑。"书房门吱呀一声。陈默端着果盘站在门口，

猕猴桃切成我喜欢的星形。他看见我手里的辞职信，喉结动了动。

"这些......""人事部刘姐是你闺蜜。"他放下果盘，刀工精致的星星微微发颤，

"她每次都告诉我。"窗外传来苏苏的笑声。她和新男友在楼下拍照，

手机闪光灯透过窗帘刺进来。陈默下意识侧身，用影子挡住我的眼睛。

婆婆的语音轰炸又开始了。这次是三条59秒的长消息，

不用点开就知道在夸王阿姨侄女贤惠。陈默摸出手机，动作太快碰到了相册图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