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夜晚，潮湿而喧闹。
一间不起眼的意大利餐厅后厨，此刻却弥漫着与橄榄油香气格格不入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
莱恩·王坐在宽大的木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着膝盖，目光平静地看着对面那个鼻青脸肿、瑟瑟发抖的男人——托尼，这座城市里许多“清洁工”的中间人。
“托尼，”莱恩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刮过空气，“你应该知道，克扣我的佣金，在这个行当里，可是弥天大罪。
兄弟。”
最后那个“兄弟”称呼，没有半分温情，只有刺骨的嘲讽。
托尼的额头一片红肿，嘴角和鼻孔还在不断渗出血丝，滴落在他昂贵的丝绸衬衫上。
他甚至不敢去擦，只是用充满恐惧的双眼看着莱恩，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莱恩！
我看错了，是我看错了账目！
请请您原谅我的失误，钱…钱我马上补给您，双倍！
不，三倍！”
莱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托尼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钉在解剖盘上的青蛙。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莱恩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只是要拿起桌上的酒杯。
但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把保养得极好、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柯尔特“巨蟒”左轮手枪。
刚才，就是这把枪的枪口，顶在托尼的额头上，用最首接的方式让他“回忆”起了账目的“正确”数字。
“咔哒。”
击锤被扳回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莱恩随手将左轮放在沾满血污的桌面上，然后抽出一张洁白的、印有餐厅logo的餐巾布，开始细致地擦拭枪身。
他的动作专注而优雅，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我的老伙计，”他低头看着被擦拭得锃亮的左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又像是在对托尼做最后的宣判，“被你的血弄脏，这实在是不够体面。”
说完，他随手将那块沾染了血渍和油污的桌布扔在托尼面前，就像丢掉一件垃圾。
托尼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莱恩擦拭左轮时那慢条斯理的动作，比首接的殴打更让他胆寒。
他手忙脚乱地翻遍所有口袋，掏出的现金、信用卡和手表堆在桌上，却依然远远不够他刚才承诺的“三倍”。
“…还不够…”托尼的声音带着哭腔，冷汗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莱恩，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手底下…对！
我手底下还有个杀手，他那还有钱，他存了不少！
只要我跑一趟，他一定会帮我付清剩下的部分！
我保证！”
莱恩擦拭左轮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托尼，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拙劣的工艺品。
“哦？”
他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手下的人，愿意为你付这笔买命钱？”
“愿意！
他一定愿意！”
托尼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忙道，“他叫里昂，住在麦尔肯路，有点怪，但很守规矩！
他…他之前欠我个人情！
对，人情！”
“里昂……”莱恩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脑中似乎有什么线索被轻轻触动，但一时捕捉不清。
他收起左轮，冰冷的金属枪管轻轻拍了拍托尼肿胀的脸颊。
“托尼，你最好祈祷这位‘里昂’先生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守规矩’，并且愿意为你这个不守规矩的中间人破费。”
莱恩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的时间很宝贵，耐心也有限。
如果这又是一個愚蠢的谎言……”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让托尼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敢！
绝对不敢！”
托尼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带您去！
现在就去找他！”
莱恩站起身，将那个装有不义之财的信封塞进风衣内袋，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
莱恩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冷峻的弧度。
“带路吧，托尼。”
他轻声说，“让我们去看看，你这位‘好朋友’，到底有多讲义气。”
狭窄、灯光昏黄的楼道里，空气污浊而压抑。
莱恩跟在步履蹒跚的托尼身后，皮鞋踏在老旧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刚踏上这一层的楼道，一幅不协调的画面便映入眼帘。
一个身材壮硕、面色不善金发后背头的大汉，正叉着腰站在一户公寓门口，粗鲁地朝门内张望，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
而在不远处的角落，一个留着凌乱假小子发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正绝望而无声地按着另一扇紧闭房门的门铃。
莱恩的到来，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那大汉警觉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但看到莱恩冰冷的目光和托尼那副惨状，他皱了皱眉，似乎判断这两人不是善茬，暂时按下了挑衅的念头，只是更加警惕地盯着他们。
而那个角落里的女孩——玛蒂尔达，在听到脚步声、尤其是看到莱恩那张陌生的东方面孔时，她那双原本充满绝望和泪水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光彩。
“哥……哥哥！”
女孩像一只受惊却决绝的小兽，猛地转过身，用尽全力扑向莱恩，一头扎进他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她冰凉的小手死死攥住莱恩风衣的衣角，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她仰起头，脏兮兮的小脸上，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惊恐和最深切的渴求，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刻意营造的、见到亲人的依赖：“你……你来了！
我……我好怕……”莱恩的身体在女孩扑上来的瞬间有本能的紧绷。
但女孩的颤抖、那双眼睛里的绝望，以及她这拙劣却勇敢的“认亲”表演，像一根微小的针，刺破了他常年冰封的心防。
门口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紧闭的、无人回应的房门，这个绝望求助的女孩……她正处于巨大的危险中，而他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成了她情急之下唯一能抓住的、可能存在的生机。
他低下头，对上玛蒂尔达那双写满了“救救我”的眼睛。
一旁的托尼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低声道：“莱恩，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快去找里昂……”莱恩没有理会托尼。
他冰冷的视线先是扫过那个门口的大汉，那目光让后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然后，他抬起手，并没有推开女孩，而是用一种在外人看来仿佛是兄长安抚妹妹的姿态，轻轻放在了玛蒂尔达瘦削的、仍在发抖的肩膀上。
他的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嗯，”莱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楼道里，既是对女孩的回应，也是对那个大汉，乃至对整个局面的宣告。
莱恩放在玛蒂尔达头顶的手掌，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女孩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反而顺着她那声“哥哥”，用一种略带无奈又理所当然的语气低声道：“没想到你竟然先跑过来了……真不让人省心。”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不远处那个虎视眈眈的大汉听到。
这话语里带着一丝家人间的熟稔，瞬间将玛蒂尔达突兀的“认亲”行为合理化了不少。
紧接着，他轻轻揽住玛蒂尔达单薄的肩膀，将她半护在自己身侧，目光转向脸色惨白的托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既然来了，就跟我一起去要账吧，正好让你看看，不守规矩的下场。”
他推了托尼一把，力道不轻，让本就踉跄的中间人差点扑倒在地。
“走，去找你的‘好朋友’里昂，拿回我的钱。”
托尼魂不附体，只能哆哆嗦嗦地在前引路。
莱恩则护着玛蒂尔达，跟在他身后。
玛蒂尔达紧紧贴着莱恩，小手依然抓着他的衣角，但身体的颤抖似乎平复了一些，她聪明地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个恶霸。
几人不可避免地经过了玛蒂尔达的家门口。
那个壮汉双臂抱胸，眼神凶狠地在莱恩、托尼和玛蒂尔达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评估这几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插手的风险。
莱恩目不斜视，仿佛门口那个凶徒只是一团空气。
被他护着的玛蒂尔达更是屏住了呼吸，将脸埋得更低。
而那个大汉，在接触到莱恩不经意间瞥过来的那道冰冷、毫无感情，仿佛在看一件死物的眼神时，心里没来由地一突，到嘴边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带着小女孩的东方男人，比旁边那个鼻青脸肿的废物危险十倍不止。
双方就这样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沉默中，擦肩而过。
首到走出几步，来到里昂的房门前，玛蒂尔达才极轻微地松了口气，但抓着莱恩衣角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她知道，暂时的危机过去了，但身边这个陌生的“哥哥”，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托尼颤抖着手，开始按响里昂的门铃。
莱恩站在原地，能感觉到身边女孩的依赖和恐惧，也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来自玛蒂尔达家门口的、不甘而审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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