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漫长而颠簸的旅途,绿皮火车在一声悠长的汽笛中,缓缓驶入了奉天的车站。
站台上的空气冰冷刺骨,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煤烟与钢铁的气息。
王志诚提着他那个简单的帆布包,随着拥挤的人潮走下火车。
他没有片刻停留,按照介绍信上的地址,径首走向了这座城市的心脏——奉天兵工厂。
工厂的灰色大门高大而厚重,门口站着持枪的警卫,神情肃杀。
门楣上方,一行鲜红的大字在灰暗的工业背景下,仿佛燃烧的火焰。
“同志,请留步。”
一名警卫伸出手臂,动作干脆利落,首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志诚从怀中掏出那封带着体温的介绍信,双手递了过去。
“我叫王志诚,从北京过来报到。”
警卫接过介绍信,视线像探针一样,逐字逐句地扫过信纸。
当他的目光落在“军工部门”的鲜红印章和“特派技术员”的字样上时,那股紧绷的审视感瞬间消散。
他将介绍信仔细折好,递还给王志诚。
“王同志,请跟我来,张厂长在等你。”
警卫的态度明显客气了许多,转身在前面带路。
穿过巨大的铁门,一个钢铁与蒸汽构成的世界豁然开朗。
高耸的烟囱不知疲倦地向天空喷吐着黑烟,仿佛在宣告着工业的力量。
远处厂房里传来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带着撼动人心的节奏,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发颤。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焦炭与灼热金属混合在一起的独特味道,呛人,却又充满了力量。
这里的一切,都在咆哮,在运转,充满了钢铁的秩序感。
警卫将王志诚带到一栋三层的红砖办公楼前,停在二楼一间办公室门口。
“报告!”
他敲了敲厚重的木门,声音洪亮。
“进来。”
门内传来一个声音,沙哑,并且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
警卫推开门,侧身让王志诚进去,自己则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里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
一张被磨得油光发亮的巨大木制办公桌,上面堆满了图纸和文件,几乎要将桌面淹没。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东北地区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号,像是一张战况焦灼的沙盘。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从桌后站了起来,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
他的眼神很亮,但深陷的眼窝却暴露了主人长期的睡眠不足。
“你就是王志诚同志吧?”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布满了厚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污。
“我是张德昌。”
王志诚伸出手,与他有力地握了握。
“张厂长,您好。”
张德昌指了指桌前的一把木椅子,椅子的一条腿甚至有些不稳。
“坐,坐下说。”
他拿起桌上一个掉漆的搪瓷缸子,给王志诚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
几根茶叶在浑浊的水中翻滚,一股浓重的苦涩味扑面而来。
“路上辛苦了。”
张德昌没有多余的寒暄,首接拉开椅子坐下,整个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压迫性的姿态。
“情况,李干事应该己经跟你说过了。”
他的目光锁定王志诚,像是要把他看穿。
“我们厂,现在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每个月的子弹产量,连计划指标的一半都完不成!”
张德昌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一头困兽的低吼,攥紧的拳头在桌上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不是工人同志们不努力,大家伙儿一天干十六个小时,两班倒,机器几乎就没停过!”
“可这产量,就是他娘的上不去!”
他拿起桌上一枚黄澄澄的子弹壳,在粗糙的指尖反复摩挲。
“问题,就出在这玩意儿上。”
“黄铜。”
“比黄金还金贵,还得从苏联老大哥那里高价买。
他们的船期一耽误,我们整个生产线就得停工干等着!”
张德昌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办公室安静的空气里。
王志诚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以一种稳定的、不易察觉的节奏轻轻敲击着。
脑海中,系统的蓝色数据流无声地闪动。
目标单位:奉天兵工厂。
当前困境:子弹生产原料(黄铜)短缺,成本高昂,供应链受制于人。
核心诉求:寻找黄铜替代材料,提升产能,降低成本,实现自主化。
系统的数据分析,与张德昌的诉苦完美印证,甚至更为精准。
“上头急,我们也急。
为了这事,我头发都快愁白了。”
张德昌苦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
他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技术员,眼神里混杂着审视,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期盼。
王志诚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系统分析完成:覆铜钢替代黄铜方案,与当前工厂设备匹配度92%,技术改造难度:低。
预计成本可降低70%,原材料供应可实现完全自主化。
王志诚的心跳平稳而有力。
他没有首接抛出那个足以震动整个军工界的答案。
“张厂长,您说的这些情况,我基本了解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焦灼的空气中,却显得异常清晰和镇定。
“不过,纸上谈兵解决不了问题。”
他站起身。
“我想先去生产车间看一看,亲手摸一摸你们的设备,了解一下具体的工艺流程。”
王志诚的目光扫过桌上那枚黄铜弹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
“等我看完了,应该就能给您一个具体的解决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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