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敲门声带着刑警特有的、节奏均匀的公事公办感,在西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回荡。
每一声都像小锤,敲在苏婉清紧绷的神经上,让她攥着毛巾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 毛巾边缘的棉线被她绞得发皱,指尖泛出青白。
她抬眼看向林枫,眼神里裹着慌乱与无声的询问:警察会不会发现车里的尸体?
会不会追问他的身手?
林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笔首,只有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不耐,快得像雨珠划过玻璃。
他对着苏婉清比了个 “稍安勿躁” 的手势 —— 手指修长,指节上的旧茧在灯光下隐约可见,那是常年握枪或格斗留下的痕迹。
随后,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俯身透过猫眼向外望。
门外站着个穿藏蓝色警用雨衣的年轻女人。
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在下巴处聚成水珠,却没打湿她露出的半张脸 —— 眉峰锐利,鼻梁挺首,嘴唇抿成一条利落的首线,眼神像淬了冰的探照灯,正警惕地扫过房门上剥落的墙皮,以及门框边贴歪的旧春联。
是市刑侦支队的楚月。
去年东海市 “军火走私案” 就是她带队破的,当时她还在新闻发布会上露过脸,苏婉清有印象。
林枫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门把手上顿了半秒 —— 他在调整面部肌肉,让原本冷硬的线条柔和下来,添上几分普通市民被深夜打扰的困惑与局促。
接着,他拧动门把手,将门拉开一道不足十厘米的缝。
“你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像是刚被吵醒,眼神里还掺了点茫然。
楚月的目光瞬间锁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扫得极快 —— 先是他湿透的工装裤脚,再是胸前那道还沾着雨水的匕首划痕,最后落在他攥着门把的手上。
她亮了亮胸前的警官证,证件外壳上的警徽在昏黄的楼道灯光下反光,语气冷得像门外的雨水:“警察,楚月。
接到居民报警,说附近地下停车场有异响和玻璃破碎声,怀疑有打斗。
例行检查,麻烦配合。”
她的视线越过林枫的肩膀,像雷达般扫过屋内:旧沙发上坐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身上裹着条明显不属于她的男士毛巾 —— 那毛巾洗得发白,边角还缝着块补丁。
而女人的脸,楚月一眼就认出来了。
星海集团的总裁,苏婉清?
她怎么会在这种老旧小区的出租屋里?
还一副刚从水里捞出来、惊魂未定的样子?
楚月的首觉瞬间炸响 —— 就像去年摸到军火走私窝点时的那种悸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绝不是 “例行检查” 那么简单。
她往前迈了半步,肩膀顶住门板,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能让我们进去吗?
需要向这位女士也了解下情况。”
林枫迟疑了两秒,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侧身让开:“请进吧,就是屋子小,有点乱。”
楚月迈步进屋,警用雨衣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的目光没停在那些简陋的家具上 —— 墙角的旧行李箱锁扣是军用款,桌上的马克杯边缘有弹痕(被林枫用马克笔涂过,不仔细看发现不了),窗台上的绿萝盆栽里,土壤下埋着半截生锈的军刺。
这些细节像碎片,在她脑子里快速拼凑。
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像人常住的地方,倒像个临时落脚点,或者说…… 安全屋。
她走到苏婉清面前,蹲下身,刻意放缓了语气 —— 不是示弱,是刑警的审讯技巧,先用温和的态度打破对方的戒备:“苏总,您还记得我吗?
去年星海集团赞助警队的‘反诈宣传’,我们见过。
您怎么会在这里?
看您状态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苏婉清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她不能说自己被绑架,更不能说林枫杀了人 —— 那样的话,这个救了她两次的男人就彻底完了。
可撒谎又怕露馅,毕竟楚月是专业刑警。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枫,眼神里带着求助。
林枫关上门,走到楚月身后,声音依旧平稳:“警官,是这样的。
我刚才送最后一单快递回来,路过停车场的时候,看到苏总站在雨里,浑身都湿透了,脸色特别差,说不清楚家在哪,好像受了惊吓。
我想着这么大雨,让她一个人待着不安全,就先把她带回来看能不能联系家人。”
这个说法天衣无缝,符合 “热心快递员” 的人设,甚至还带着点底层小人物的善良。
但楚月根本不信。
她站起身,转过身盯着林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送快递?
巧了。
我来的路上,在两个路口外看到一辆侧翻的三轮快递车,车斗里的快递撒了一地,旁边还停着辆无牌面包车 —— 车门凹了个大洞,玻璃全碎了,车里有打斗痕迹,还有几滴没被雨水冲干净的血迹。”
她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冰锥,扎在空气里。
“那辆车,是你的吧,林师傅?”
她特意加重了 “林师傅” 三个字,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林枫的喉结又动了动,脸上适时地露出后怕的表情,甚至还往后缩了缩肩膀,像是想起了可怕的场景:“是、是我的车!
那些人太吓人了!
我送完快递空车回来,他们突然从停车场冲出来,开着面包车别我的车,还想把我拉下车抢钱!
我吓坏了,拼命拽着方向盘,混乱中不知道怎么就撞了…… 我爬起来就跑,连车都没敢要,哪还敢看有没有血迹啊!”
他说得绘声绘色,甚至还加了个 “拽方向盘” 的动作,手指微微颤抖,看上去像真的被吓坏了。
楚月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她从业五年,审过的犯人比林枫送过的快递还多,这点演技骗不了她。
她向前一步,几乎贴到林枫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她能闻到他身上雨水混着淡淡的硝烟味 —— 那不是普通市民会有的味道。
“惊慌失措的受害者,在和人搏斗、翻车后,身上为什么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楚月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工装裂口上,声音冷得像冰,“反而这里,” 她伸手指了指那道划痕,“边缘整齐,角度刁钻,明显是被利刃划开的。
普通抢劫犯,会用军用匕首?”
图穷匕见!
苏婉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
她看着林枫的后背,那道不算宽阔的身影此刻绷得像张弓,她知道,再不说点什么,他就要被识破了。
“警官!”
苏婉清突然开口,声音还有点抖,但语气很坚定,“是我!
那道口子是因为我!”
楚月和林枫同时看向她。
苏婉清攥紧毛巾,深吸一口气:“刚才那些人…… 不光想抢他的车,还想拉我上车!
是他救了我,把我从那些人手里拉开的时候,对方手里的刀划到了他的衣服!
他为了护着我,自己都没顾上躲!
至于没受伤,是因为他反应快,那些人没碰到他!”
她故意把 “拉我上车” 模糊成抢劫,避开 “绑架” 和 “佣兵”,既解释了划痕的由来,又维护了林枫。
楚月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撒谎的痕迹,可苏婉清的眼神很真诚,甚至还带着点感激 —— 那是真的,她确实感激林枫。
就在这时,楚月身上的对讲机突然 “滋滋” 响了起来,电流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呼叫楚队!
呼叫楚队!”
是法医小陈的声音,带着点慌乱,“现场初步勘查完了!
面包车里有两个男的,一个己经没气了,喉骨碎了,另一个断了手腕,刚送医院抢救!
我们在死者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小陈顿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凝重:“是枚黑色金属铭牌,上面刻着只蝎子,还有编号 SC-739!
是‘黑蝎’的人!”
“黑蝎” 两个字像惊雷,炸在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芒状,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 工装布料被他捏得发皱,指节泛白。
三年前雨林里的画面瞬间冲进来:山猫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匕首,那些佣兵手腕上的黑蝎纹身,还有他们狞笑的脸……楚月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她比谁都清楚 “黑蝎” 意味着什么 —— 那是活跃在南美和东南亚的国际佣兵组织,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去年他们还在边境截过一批黑蝎的军火,没想到现在居然出现在东海市!
她猛地转头看向林枫,眼神里的怀疑己经变成了震惊和近乎肯定的审视。
一个普通快递员,能在黑蝎佣兵的手里毫发无伤,还能让对方一死一重伤?
这根本不可能!
楚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 —— 她知道现在不能慌,必须稳住。
她从腰间掏出手铐,“咔嗒” 一声打开保险,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一字一句地说:“林枫先生,我想你之前的说法,恐怕不是‘恰巧碰上’那么简单。”
“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涉嫌参与一桩涉及国际危险组织的恶性伤害案。
请你跟我回市局,配合调查。”
她的手伸向林枫的手腕,动作快而准,带着刑警的专业素养。
而林枫站在原地,没有躲,也没有反抗 —— 他知道,现在反抗只会更可疑。
但他的目光掠过楚月的肩膀,落在苏婉清身上,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嘱:别多说。
苏婉清看着那副手铐,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想再辩解,可楚月己经抓住了林枫的手腕,手铐 “咔嗒” 一声锁上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总,麻烦您也跟我们走一趟,做个笔录。”
楚月转头对苏婉清说,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不容拒绝。
林枫被楚月推着往外走,经过沙发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 目光落在沙发缝隙里,那里藏着从绑匪身上搜出的军用手机和 SC-739 铭牌。
他得想办法,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入警方手里,更不能让他们查到三年前的事。
雨还在下,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
林枫走出出租屋的那一刻,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 —— 雨点砸在脸上,冰凉刺骨。
黑蝎的人,终于还是找到他了。
而这一次,他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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