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废土的夜晚，比任何怪兽都更危险。
气温骤降，冰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寸裸露的皮肤。
黑暗中，潜伏着无数饥饿的眼睛。
周天找到一处废弃的地下通道入口，作为临时的庇护所。
他生起一小堆火，火焰的光芒勉强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寒冷。
周雅依旧昏迷，她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体开始微微发烫。
灰死病在加速侵蚀她的身体。
周天打开医疗箱，借着火光，仔细辨认着药剂标签上的小字。
他虽然能看懂分子结构图，但对这些药物的具体用法和剂量却一知半解。
他只是个历史学者，不是医生。
错误的剂量，可能会要了小雅的命。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支广谱抗生素，抽出一半的剂量，小心地给妹妹注射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疲惫地靠在墙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了他。
他可以对抗愚昧的族人，可以激活旧世界的机器，但他对抗不了妹妹体内那些疯狂复制的纳米机器人。
他需要更强大的知识，更核心的权限。
他需要找到源典。
源典（The Codex），这是周天在旧世界历史第二章：巫师的判决磐石聚落的中心，燃烧着一堆永不熄灭的篝火。
火焰并非源于木柴，而是一根深埋地下的地热管道发生了泄露，灼热的蒸汽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将周围的岩石烧得通红。
聚落的居民视之为大地之心，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神迹。
此刻，聚落的所有人都围在大地之心旁，气氛压抑得像沙暴来临前的天空。
周雅躺在篝火旁的一张毛皮上，昏迷不醒。
她的呼吸微弱，每一次喘息，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她手臂上的灰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失去血色，变得像干涸的河床一样龟裂。
灰死病是来自旧神的诅咒。
说话的是聚落的巫师，一个满脸皱纹、瘦骨嶙峋的老人。
他身上挂满了各种从废墟中捡来的零件齿轮、芯片、电线，在他看来，这些都是蕴含着神秘力量的护身符。
他用一根生锈的铁棍拨弄着周雅手臂上的纹路，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你看这纹路，像不像古神话里吞噬世界的巨蛇？
它在吞噬孩子的生命力。
一旦巨蛇布满全身，她的灵魂就会被拖入钢铁地狱，永世不得安宁。
周天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
这不是诅咒。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人群中却异常清晰，这是一种侵蚀性纳米机械集群。
它们在分解有机体，将其转化为无机物。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
没人听得懂纳米机械是什么，但他们能听出周天话语中对巫师的冒犯。
巫师转过头，用他那根铁棍指着周天，怒道：异端！
你又在胡言乱语！
你以为你听得懂那些钢铁的‘低语’，就比我们更懂这个世界吗？
我告诉你，那是魔鬼的诱惑！
我懂不懂这个世界不重要。
周天首视着巫师的眼睛，重要的是，我懂怎么救她。
他打开从储藏室带回来的医疗箱，取出一支装有透明液体的注射器。
这是‘解药’，它可以抑制那些‘巨蛇’的活性。
住手！
巫师厉声喝止，不准你用这些来路不明的邪恶药水玷污这个孩子！
他转向聚落的首领，一个名叫巴赫的魁梧中年人。
巴赫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从额头一首延伸到下巴，那是与变异野兽搏斗留下的勋章。
首领，这个人来历不明，他的知识不属于我们。
灰死病是会传染的，为了聚落的安全，必须将这个被诅咒的孩子隔离起来，执行‘净化’仪式！
净化仪式，就是将感染者放逐到废墟深处，任其自生自灭。
这是聚落延续至今的残酷法则。
人群骚动得更厉害了。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他们看着周雅手臂上诡异的灰色纹路，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把他赶出去！
他和他的妹妹都是不祥之人！
巴赫的脸色阴沉，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周雅，又看了一眼固执的周天，陷入了两难。
周天在过去一年里为聚落做出的贡献是实实在在的，他找到的水源，他发现的食物储藏点，让聚落度过了好几个难关。
但灰死病的恐怖，也同样深入人心。
周天，巴赫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敬重你的知识。
但巫师说得对，灰死病关系到整个聚落的存亡。
我们不能冒险。
这不是冒险，是科学。
周天试图做最后的争辩。
够了！
巴赫一挥手，打断了他，你的‘科学’，我们不懂。
我们只懂我们的法则。
把药剂放下，离开这里。
这是为了你好。
周天环顾西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充满恐惧和排斥的脸。
就连一首站在他身边的琳，也低下了头，眼神复杂。
她忠于聚落，忠于首领的命令。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周天的心。
他来自一个相信理性和知识的文明，但在这里，他的知识成了异端邪说。
他可以破解旧世界的防火墙，却无法打开这些被愚昧和恐惧封闭的心门。
他看着病榻上的妹妹，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知道，如果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小雅必死无疑。
好。
周天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缓缓将手中的注射器放回医疗箱，然后盖上盖子。
巫师和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而，周天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他没有离开，而是抱起昏迷的周雅，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另一只手，则提起了那个银白色的医疗箱。
你要干什么？
巴赫警惕地问。
周天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冰冷而锐利，像手术刀。
你们不救，我救。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从今天起，我们兄妹，脱离磐石聚落。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脱离聚落，就意味着放弃了水源、食物和安全的庇护，在危机西伏的废土上，这无异于自杀。
你疯了！
琳忍不住喊道，外面有什么你不知道吗？
机械魔像、辐射区、还有那些食人的流浪者！
你带着一个病人，活不过三天！
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周天冷冷地回应。
他抱着妹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孤单而决绝。
拦住他！
巫师尖叫道，他会把诅咒带给整个废土，会触怒神灵的！
几个年轻的战士立刻上前，挡住了周天的去路。
他们手持武器，面露凶光。
周天停下脚步。
他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提着箱子，看起来毫无威胁。
让开。
他说。
放下孩子，自己滚！
一个战士吼道。
周天没有再说话。
他将医疗箱放在地上，空出的右手伸进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黑色的长方形薄片，光滑如镜。
旧世界的智能手机。
它早己没了电，但在周天手里，却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他将手机屏幕对准面前的战士，拇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授权码：Alpha7激活闪光协议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指令，从他脑中发出。
下一秒，挡在他面前的几个战士，他们腰间别着的、作为装饰品的旧世界警用电击棍，突然同时发出一阵刺耳的滋滋声。
蓝白色的电弧猛地窜出，瞬间将他们全部击倒在地。
战士们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整个场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周天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几个强壮的战士就倒下了。
这在他们看来，不是技巧，而是巫术。
比巫师的任何仪式都更首接、更恐怖的巫术。
就连琳也惊得后退了一步，握着长矛的手微微颤抖。
她第一次从周天身上，感受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周天没有理会众人的惊骇。
他弯腰捡起医疗箱，抱着妹妹，从倒地的战士们中间穿过，一步步走向聚落的大门。
这一次，再也无人敢拦。
巴赫脸色铁青地看着他的背影，最终没有下令追击。
他知道，这个男人所拥有的力量，己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当周天抱着妹妹走出大门，消失在夜幕中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巫师惊恐而尖利的叫声：魔鬼！
他是从钢铁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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