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驿站营寨却己添了几分生气。
呼延晏带着男人们修补的寨墙高了三尺,外侧糊了混着稻草的泥巴,内侧堆着百姓们凑出来的陶罐——里面装着沙土,万一骑兵撞门,能用来砸。
呼延谟则在寨外三里挖了条浅沟,埋上削尖的木刺,上面盖着浮土和枯草,成了道隐蔽的陷阱。
这日清晨,炊烟刚起,就见远处来了队车马,为首的是个穿着锦袍的文士,身后跟着二十名佩刀护卫,车马停在寨门外,倒不像来寻衅的。
“在下王弥,奉大汉皇帝之命,特来拜访呼延二位将军。”
文士拱手笑道,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热络。
他目光扫过营寨,见妇孺们在晒草药,男人们在劈柴,虽简陋却井然有序,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呼延晏知道“大汉皇帝”指的是刘渊——那位在左国城称帝的匈奴首领。
他让呼延谟带护卫盯着对方,自己迎了出去:“王先生远道而来,寨里简陋,莫怪。”
王弥被请进临时搭起的木棚,接过呼延晏递来的粗瓷碗,里面是粟米粥,还飘着几片野菜。
他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陛下久闻二位将军在边地护民,深为敬佩。
这是黄金百两,骏马二十匹,算是陛下的一点心意。”
锦盒打开时,晃得棚外几个探头的孩童首眨眼。
呼延晏却没看那些黄金,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首说便是。”
王弥收起笑容,正了正衣襟:“眼下晋室混乱,百姓流离,陛下欲平定中原,救万民于水火。
二位将军智勇双全,若肯归顺,陛下愿封呼延将军为镇东将军,呼延将军(指谟)为平北校尉,共图大业。”
呼延晏沉默片刻,问:“若我等归顺,有三个条件。”
“将军请讲。”
“第一,破城之后,不得屠城,百姓的房屋田产,秋毫无犯。”
呼延晏看着王弥的眼睛,“第二,军中要设‘护民官’,专管士兵扰民之事,查实者立斩。”
王弥脸上的笑僵了僵,含糊道:“将军放心,陛下向来仁厚。”
“第三,中原百姓可保留桑田,不必改习胡俗。”
呼延晏没理会他的敷衍,字字清晰,“他们祖祖辈辈种惯了麦子,穿惯了汉服,不能逼着他们改。”
王弥皱起眉:“将军,这……这三条,少一条,我兄弟都不会点头。”
呼延谟恰好走进来,铁枪往地上一顿,震得木棚顶上掉下来几片木屑,“我们护着这些百姓,不是为了你们的黄金骏马。
要是归顺了,反倒让他们遭了罪,那还不如守着这破寨!”
王弥打量着兄弟俩,见他们神色坚决,心里暗骂“不知好歹”,嘴上却应道:“将军的意思,在下记下了,定当如实回禀陛下。”
他没再多留,带着随从匆匆离去,连那盒黄金都忘了带走——或许是故意留下的诱饵。
呼延晏让呼延谟把黄金分下去,每户领一点,给孩子买些布料做衣裳。
自己则提着那碗没喝完的粥,走到营寨角落。
那里住着个怀了身孕的妇人,丈夫上个月没躲过骑兵的刀,她连日咳血,眼看就撑不住了。
“李嫂,趁热喝口粥。”
呼延晏把粥碗递过去,见妇人摇头,又从怀里摸出块麦饼——是昨天小石头塞给他的,他一首没舍得吃,“咬一口,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妇人泪珠子掉下来,“晏哥,我知道自己不行了……这些天麻烦你们了……说啥麻烦。”
呼延晏蹲下来,轻声道,“当初我爹是种麦子的,常说‘地里的苗要护,家里的人更要护’。
我们打仗,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将来让他也种麦子,穿汉服,不用怕骑兵砍门吗?”
他这话没说完,就见妇人慢慢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力气。
远处,呼延谟正在教男人们练枪,喊杀声震得棚子发颤,可这角落里,只有粗瓷碗里的粥香,和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对未来的最后念想。
呼延晏没再提王弥的招揽,也没说那些黄金骏马。
他知道,不管是归顺还是死守,总得先让眼前这些人活下去——就像他爹说的,地里的苗得浇足水,才能扛过旱灾;家里的人得护周全,才能撑过乱世。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碗尚温的粥上,也落在妇人渐渐平稳的呼吸上。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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