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办公室位于行政楼的顶层,采光极好,午后的阳光将整个空间晒得暖洋洋的。
许微光叩响那扇深色的木门时,心里己经将顾夜可能的意图快速过了一遍。
“请进。”
里面传来顾夜沉稳的声音。
许微光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拘谨的微笑。
“顾学长,你找我?”
顾夜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击着,闻声抬起头。
他今天戴了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更加深邃难辨。
“许同学,请坐。”
他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语气是标准的公事公办。
许微光依言坐下,双手依旧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首,像个小学生。
顾夜将电脑屏幕稍稍转向她,上面是一份精美的活动策划案封面——“国立大学百年校庆校园艺术装置大赛”。
“校庆筹备工作己经启动了,”顾夜看着她,解释道,“学校非常重视这次百年校庆,希望能在校园内放置一些具有纪念意义和艺术价值的装置作品。
这次大赛面向全校师生,尤其是艺术相关专业的学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许微光身上,带着一种看似随意的考量:“许同学是艺术史专业的新生代表,理论基础和审美应该都是在线的。
学生会文艺部负责这次大赛的初选统筹,我想邀请你加入工作组,负责一部分作品的初步筛选和联络工作。”
许微光的心微微一沉。
加入学生会工作组?
这意味着她将拥有一个合理的、长期接触顾夜的理由。
这究竟是机会,还是他精心设计的、便于近距离观察她的陷阱?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副无形的探针,正试图在她完美的外壳上寻找缝隙。
“我……”许微光适时地流露出受宠若惊又有些不自信的神情,“顾学长,我很感谢你的信任,但我刚入学,经验不足,怕做不好,耽误了校庆的大事……经验是积累的。”
顾夜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上位者惯有的、为你安排好一切的笃定,“我看中的是你的潜力。
而且,这只是初选工作,会有学长学姐带你。”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抵住下巴,那审视的目光透过镜片,变得更加具有压迫感。
“还是说,许同学对学校活动不感兴趣,或者……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许微光试图隐藏的、属于“K”的那部分时间。
许微光指尖蜷缩,指甲再次轻轻抵住掌心。
他在施压,用“集体荣誉”和“学长权威”双重施压。
拒绝,会显得不合群,甚至坐实了他“有别的忙”的猜测;接手,则正中他下怀。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定。
抬起头,她眼中之前的犹豫和不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励后的、带着点坚毅的光芒——一种好学生被委以重任后,通常会展现出的责任感。
“不,我很感兴趣!”
她语气稍稍加快,显得真诚而积极,“谢谢顾学长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努力学习的,一定认真完成工作!”
变脸速度之快,情绪转换之自然,让顾夜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
他靠回椅背,点了点头:“很好。
相关资料和工作流程我会让文艺部部长发给你。
下周开始,每周三下午来办公室参加例会。”
“好的,顾学长。”
许微光站起身,恭敬地欠了欠身,“那我先回去准备了。”
转身离开办公室,轻轻带上门的瞬间,许微光脸上那层积极向上的面具瞬间剥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每周三下午?
那是她通常用来踩点、为夜间创作做准备的时间。
顾夜是随口一提,还是……巧合?
……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
许微光抱着几本厚重的艺术史典籍,走在回宿舍的林荫小道上。
她刻意放空大脑,享受着片刻的宁静,试图将顾夜带来的压迫感驱散。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跟在了她的身侧。
许微光下意识侧头。
一辆线条流畅、造型极具攻击性的黑色重型机车,正与她并行。
骑手一身黑色骑行服,勾勒出挺拔精悍的身形,头上戴着同色系的头盔,镜片遮住了面容,唯有一道利落的下颌线暴露在夕阳余晖中。
是顾夜。
他单脚支地,控制着这台躁动的钢铁猛兽,与她步行的速度保持一致。
引擎低吼着,像一头被暂时束缚的野兽,与周围宁静的校园环境格格不入。
许微光停下脚步,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顾夜抬手,掀开了头盔的面罩,露出那张俊朗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夕阳在他眼中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
“顾学长?”
许微光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还有一丝面对这台庞大机器和骑行装备的他时,本能般的怯意,“你这是……?”
“去办点事。”
顾夜言简意赅,他的目光扫过她怀里厚重的书籍,最后落在她脸上,“回宿舍?”
“嗯。”
许微光点头,抱着书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像是寻求一点安全感。
顾夜的视线在她微微用力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重新看向前方。
“这段路路灯不太亮,上车,我送你一段。”
不是询问,是近乎命令的告知。
许微光的心脏猛地一跳。
和他共乘一辆机车?
这种过于亲密的、充满不确定性和潜在危险的接触,完全超出了她“安全社交距离”的范畴。
她能闻到机车散发出的淡淡汽油味,能感受到引擎震动带来的细微气流,更能感受到顾夜身上那股与课堂上截然不同的、野性而危险的气息。
“不,不用了!”
她连忙摇头,语气带着惊慌的拒绝,“就几步路,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不麻烦学长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写满了对这台机车的畏惧,和对与他近距离接触的排斥。
顾夜看着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眸色沉了沉。
他忽然勾起唇角,那笑容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了然。
“怎么?”
他声音压低,混在引擎的低吼里,有种磨砂质的质感,“怕我?”
许微光呼吸一窒。
他这句话,一语双关。
是怕他这个人,还是怕坐上这台车后,会暴露什么?
比如,一个真正的“乖乖女”,不应该对如何侧坐、如何保持平衡这类事情,表现出任何潜在的、可能源于经验的熟悉感?
她必须演下去。
“我……我只是有点怕这种车。”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委屈和尴尬,“而且,被同学看到……影响不好。”
最后一句,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带着属于好学生的、对风言风语的单纯顾虑。
顾夜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许微光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终于,他轻笑一声,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嘲弄。
“随你。”
话音落下,他利落地拉下面罩,遮住了所有表情。
下一秒,机车引擎发出一声暴躁的轰鸣,黑色的车身如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去,只留下一道逐渐消散的尾气和一股强烈的、令人心悸的气流。
许微光站在原地,抱着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夕阳的暖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心底泛起的寒意。
顾夜刚才那一瞬间散发出的气场,与白天那个循规蹈矩的学生会长判若两人。
那是一种更原始、更不加掩饰的掌控欲和……侵略性。
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需要关照的学妹,更像是一个……势在必得的猎物。
而她刚才的拒绝,似乎并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像是激起了他更浓厚的兴趣。
许微光抬头,看向机车消失的方向,那里是校园的西门,通往更广阔、也更复杂的城市区域。
他去“办点事”?
办什么事,需要换上骑行服,骑上这样一台与校园格格不入的猛兽?
一个模糊的、与她自身秘密产生微妙共鸣的猜想,在她心底悄然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继续走向宿舍楼。
平静的校园生活之下,暗流己经开始涌动。
她和顾夜之间这场无声的较量,因为这次机车邀约,被推向了一个更危险的边缘。
她知道,她必须更加小心。
因为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满足于仅仅撕开她的面具。
他想要的,或许是……彻底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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