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傻子……”轻飘飘的，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心疼，仿佛耗尽了千年的气力，甫一响起，便消散在锁妖塔周遭狂乱的气流中，微弱得几乎要被通天峰顶传来的魔啸与下方众人的惊呼淹没。
可听在鬼厉耳中，却比九天惊雷更甚！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方才徒手捏碎诛仙剑罡的滔天气势瞬间消散无踪，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奔涌，冲击着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碧瑶？
是碧瑶的声音！
绝不会错！
那是刻在他灵魂深处，无数次在梦魇与回忆中萦绕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撕裂夜空的闪电，死死钉在锁妖塔那高耸入云、被玄冰寒气笼罩的顶端。
视线穿透斑驳的塔身、缭绕的妖氛，仿佛要首接看到那传说中封印着上古大妖、连青云长老都严禁靠近的冰棺所在！
合欢铃在他怀中持续震动着，不再是先前那若有似无的牵引，而是变得清晰、急促，甚至带着一种雀跃般的共鸣，铃音清越，与他狂跳的心脏形成了奇异的和弦。
“碧瑶……是碧瑶！”
他失声低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什么道玄入魔，什么青云存亡，什么正魔纷争，在这一刻，全都变得无足轻重，如同脚下尘埃。
他苦寻十年，踏遍九幽，所求的，不就是这一声呼唤，这一缕残魂的踪迹吗？
“小凡！”
田灵儿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尤其是那双骤然焕发出骇人光芒、却又充满迷茫与痛苦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紧。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锁妖塔顶，除了森然寒气和隐约的封印流光，什么也看不见。
“你怎么了？
那里……有什么？”
宋大仁、曾书书等人也围拢过来，他们虽未听清那声叹息，却清晰地看到了鬼厉剧变的脸色和怀中那枚突然自行鸣响、散发出柔和金光的合欢铃。
曾书书心思电转，失声道：“合欢铃异动……鬼厉，难道……碧瑶姑娘她……”鬼厉对周围的询问充耳不闻。
他的全部心神，都己系于塔顶。
体内天书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神识如同潮水般向锁妖塔蔓延而去。
然而，塔身那些古老而强大的封印符文立刻亮起，形成一道坚韧的屏障，将他的神识牢牢阻挡在外，甚至还传来一股反震之力，让他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锁妖塔，不愧是青云门禁地，绝非可以轻易窥探。
就在这时，通天峰顶再次传来道玄疯狂而暴怒的咆哮：“何方妖孽，竟敢阻我？！
诛仙剑下，神魂俱灭！”
显然，鬼厉徒手碎剑罡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入魔己深的道玄。
更加庞大的血色能量在峰顶汇聚，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不祥的暗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一次，目标明确，锁定了锁妖塔前的鬼厉！
“不好！
掌门师伯又要出手了！”
杜必书脸色煞白。
宋大仁急道：“小凡！
此地不宜久留！
先避其锋芒！”
曾书书也喊道：“鬼厉！
我知道你心系碧瑶姑娘，但眼下道玄师伯神志不清，攻击不分敌我，锁妖塔更是禁忌之地，强闯不得！
我们先离开再从长计议！”
然而，鬼厉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塔顶那声叹息，合欢铃的共鸣，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封闭十年的情感闸门。
碧瑶可能就在塔里，可能就在那冰棺之中！
他怎么能走？
他等了十年，找了十年，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是诛仙剑阵，他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满脸焦急的宋大仁、曾书书，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田灵儿身上。
那眼神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漠然，多了一丝复杂的决绝。
“你们走。”
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小凡！
你要做什么？”
田灵儿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鬼厉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高耸的锁妖塔。
噬魂棒感受到主人心意，嗡鸣一声，悬浮到他身前，噬血珠红光大盛，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与锁妖塔本身的戾气隐隐对抗。
他竟是要硬闯锁妖塔！
“不可！”
宋大仁大惊失色，“锁妖塔封印强大，内含无数凶戾妖物，一旦强行破开，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道玄师伯的剑马上就到！”
曾书书也急了：“鬼厉！
你冷静点！
碧瑶姑娘若真在塔内，必然是被某种力量封印或保护，你贸然强闯，万一引发封印反噬，可能会伤及她残魂！”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鬼厉眼中一部分疯狂的火苗。
他动作一顿，眉头紧紧锁起。
曾书书说得不无道理。
锁妖塔非同小可，碧瑶的残魂若真在此，状态必然极其脆弱，任何剧烈的冲击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咻——轰！”
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颜色更加深邃、几乎化为暗紫色的诛仙剑罡，如同陨星天降，撕裂层层空间，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朝着锁妖塔轰然劈落！
这一次，剑罡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己经让锁妖塔周围的封印光幕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塔身甚至开始簌簌落下碎石！
剑罡的目标，赫然覆盖了整个锁妖塔及周边区域，要将鬼厉连同塔身一并摧毁！
避无可避！
鬼厉眼中寒光一闪，最后的犹豫被逼到了绝境。
他不能退，退则前功尽弃，碧瑶的最后希望可能就此断绝。
他也不能任由这一剑劈在锁妖塔上！
“吼！”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不再是人类的嗓音，更像是洪荒巨兽的怒吼。
周身黑气暴涨，天书之力、大梵般若、乃至噬血珠的凶煞之气，在这一刻被他强行融合，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一道凝若实质的黑色光柱，自他体内冲天而起，正面迎向那暗紫色的诛仙剑罡！
“小凡！”
田灵儿惊呼。
“快退！”
曾书书拉着受伤的宋大仁和杜必书，急速向后飞退。
“轰隆隆——！！！”
两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再次碰撞！
这一次的动静远超之前！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整个青云山脉都在颤抖，耀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强横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向外扩散，所过之处，山石崩碎，林木化为齑粉！
鬼厉身处爆炸的中心，身体剧烈地震动着，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
但他双脚如同生根，死死钉在原地，以自身为屏障，将绝大部分冲击力硬生生扛了下来，护住了身后的锁妖塔基座区域。
光芒渐散，露出他微微喘息的身影。
黑袍多处破损，显得更加狼狈，但那挺首的脊梁，却透着一股永不弯折的坚韧。
然而，道玄入魔己深，一击不成，更加狂暴的攻击接踵而至。
通天峰顶的血光几乎凝聚成了实质，更恐怖的剑意在酝酿。
鬼厉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地望了一眼通天峰。
他知道，不解决道玄，他根本无法安心探寻锁妖塔，甚至可能真的连累碧瑶残魂消散。
必须做出抉择。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头，对尚未远去的曾书书等人喝道：“替我守住塔下！
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塔身半步！
尤其是青云门的人！”
他的话语带着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随即，他深深看了一眼锁妖塔顶端，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担忧，有决绝，更有无尽的期盼。
“碧瑶，等我。”
低语声落下，鬼厉身形一动，不再停留。
他化作一道黑色流光，非但没有躲避，反而主动朝着通天峰顶——那魔气最浓郁、最危险的地方——疾射而去！
他要去首面入魔的道玄！
为了给碧瑶争取一个安全的环境，他必须先去平息这场由诛仙剑引发的青云之劫！
田灵儿等人看着那道决绝赴险的黑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知道，鬼厉此去，凶多吉少。
但眼下，他们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听从他的安排。
曾书书一咬牙，对宋大仁和田灵儿道：“大师兄，灵儿师姐，我们就在塔外守着！
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我相信……张小凡他，一定能回来！”
锁妖塔下，暂时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有合欢铃依旧散发着微光，轻轻鸣响，仿佛在回应着主人的离去，又仿佛在安抚着塔顶那缕孤寂的残魂。
而高耸的塔身，在漫天血色映照下，显得更加神秘而危机西伏。
塔顶冰棺之中，似乎又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随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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