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
新手期就碰上这种拒绝拥抱变化、抵触公司流程的老顽固客户……不对，是同事。
前往阳间的阴间公交摇摇晃晃，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纸钱的气味。
这辆公交车的外壳像是用无数块生锈的铁皮拼凑而成。
车内，挤满了形态各异的鬼差。
“都别提了，上个月勾了个笑死的，魂魄离体之后就一首在那盒盒盒盒，我的业绩报告系统判定为数据异常，打回重写了三次！”
一个长舌鬼差耷拉着舌头，满脸生无可恋。
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鬼差，手里的哭丧棒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他愤愤不平地一拍大腿。
“你那算什么！
我那个才叫惨，被网络喷子活活气死的！
那怨气冲天的，对着我的哭丧棒就是一顿输出，什么就这、急了、‘典中典’，差点给我这传家宝喷裂了！”
另一个角落，一个女鬼差正在用鬼环的美颜功能修复自己被阳气灼伤的脸，一边修一边抱怨：“最烦的就是去那些宠物医院，猫猫狗狗的灵气太盛，对我们皮肤伤害太大了。
这个月的绩效点，估计又要全换阴气面膜了。”
抱怨声此起彼伏。
张伟安静地坐在角落，听着这些吐槽，内心毫无波澜。
前世做销售时，每次开完动员大会，同事们在楼下抽烟区的吐槽，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质上，没有区别。
“市立医院站，到了。
下一站，城南乱葬岗，请去乱葬岗的乘客抓好扶手，准备颠簸。”
一个没有实体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
张伟起身，随着几个鬼差一起，穿过车厢壁，飘然下车。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生机勃勃的阳气让他的魂体感到一丝轻微的刺痛。
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频率，让自己变得更加透明，以免惊扰到凡人。
视线一扫，他立刻就锁定了自己的搭档。
那人站在医院花坛的阴影里，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穿着一身古朴的黑袍，袖口和衣摆都有些磨损，却洗得干净。
他一手提着一条乌黑的铁链，链子上的每一个环扣都透着森森寒气。
另一只手，则捧着一本厚重、泛黄的古册。
最违和的是，他那只捧着古册的手腕上，同样戴着一个地府集团统一配发的鬼环。
此刻，鬼环正不知疲倦地发出“叮叮、叮叮”的系统提示音。
“吵死了！”
那个男人，也就是黑无常，对着鬼环怒目而斥，声音沙哑低沉。
“什么破玩意儿！”
他尝试用手指去戳鬼环的屏幕，却因为指甲太长，戳得屏幕发出一连串错误的指令音，让他更加烦躁。
张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实习鬼差制服，走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靠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笼罩过来。
黑无常察觉到有鬼靠近，缓缓抬起头。
黢黑的皮肤，深刻的法令纹。
他瞥了张伟一眼，视线从他崭新的制服上扫过，最后落在他略显青涩的脸上。
“实习的？”
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
“跟着，别碍事。”
说完，他便低下头，继续跟那本厚重的古册较劲，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信息，完全把张伟当成了空气。
典型的老前辈姿态。
张伟在心里迅速给对方贴上了标签：传统守旧派、技术抵触者、沟通成本高。
对付这种同事，不能一上来就谈工作，那等于火上浇油。
必须先破冰，建立初步的信任链接。
张伟没有说话，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鬼环系统。
界面上，他的绩效点余额显示为110。
这是集团发给每个新人的启动资金。
他熟练地点开绩效商城，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飞速划到最底部的消耗品分区，找到了最便宜的商品。
功德香（劣品）。
售价：10绩效点。
效果：点燃后可产生微弱香火气息，对鬼体有微不足道的提神效果。
介绍写得极其敷衍，但对张伟来说，足够了。
他点击兑换。
下一秒，一根灰扑扑、看起来就像路边捡来的树枝般的短香，出现在他的手中。
张伟捏着这根其貌不扬的香，往前递了过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晚辈对前辈的尊敬。
“黑哥，来一根？”
他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笑意。
“刚兑的，听说这玩意儿能提神。”
黑无常翻动书页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双眼里出现了一丝诧异。
盯着那根劣质的功德香看了几秒，又看了看张伟。
似乎是从地府集团成立以来，就没哪个实习生敢用这种方式跟他打招呼。
他沉默着，最终还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接过了那根香。
张伟心中一喜，第一步成功。
他没有给对方开口拒绝或质问的机会，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视线自然地落在了黑无常手中的那本古册上。
“还是黑哥您这本《生死簿》看着踏实。”
张伟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
“我们现在用的这些电子版，信号稍微不好就抓瞎。
上次培训的时候，马经理的轮回屏还卡顿了呢。
您这叫什么？
这叫物理备份！
双保险！
这才是真正的专业，绝对不会出岔子。”
他这番话，没有吹捧，而是从一个实际应用的角度，肯定了对方的价值。
物理备份这个词，显然让黑无常有些发愣，但他紧绷的嘴角似乎微微松动了一点。
张伟再接再厉，目光转向了那条令人望而生畏的铁链，双眼放光，那崇拜的神情，是他当年看到销冠开出千万大单时的翻版。
“黑哥，您这法器……一看就是传了好几代的老物件吧？”
他凑近了半步，小心翼翼地。
“这上面沉淀的阴气和威严，跟新出厂的货就是不一样。
我们商城里那些流水线产品，看着光鲜亮丽，但跟您这一比，就是个玩具。
鬼魂见了您这铁链，恐怕腿肚子先软了三分，哪还用得着我们费口舌去劝导。”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黑无常的心坎里。
他最自豪的，就是这一身代代相传的行头，最看不上的，就是集团里那些花里胡哨的所谓高科技法器。
张伟的话，精准地肯定了他的坚持，拔高了他的传统，将他的老旧重新定义为经典与威严。
黑无常黢黑的脸庞上，那紧绷如铁的线条，终于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一丝。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铁链，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生死簿》，最后才把视线重新投向张伟。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