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在陆衍鹰隼般的注视下，正式开始了。
叶秋霜抱着那个装满“秘方”的陶罐，走到了那一分实验田的中央。
她没有用什么复杂的工具，就是用手，一把一把地抓起那些灰黑色的粉末，极其均匀地撒在湿润的土地上。
她的动作不快，但很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撒肥，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陆衍坐在不远处，眉头紧锁。
他死死盯着叶秋...霜的每一个动作，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她撒的是什么？
草木灰？
他看得出来。
里面还混了些别的东西，但隔着一段距离，看不真切。
闻起来，也只是一股淡淡的草木燃烧后的味道。
这就是她所谓的“神迹”的开始？
也太普通了点。
撒完“肥料”，叶秋霜又有了新的动作。
她走到地头的一堆杂物旁，那里堆着几根砍下来的竹竿，一块破旧的油布，还有一小堆木炭和砂石。
她指着那堆东西，对陆衍开口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陆队长，想当见证人，光看可不行，得动手。”
陆衍一愣，站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搭个东西。”
叶秋霜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把那几根竹竿，搭成一个架子。
油布铺在架子上，中间弄成一个漏斗的形状。
然后，依次把砂石和木炭铺在油布上。”
陆衍脑子里全是问号。
这是在干什么？
过家家吗？
用这些破烂玩意儿搭个漏斗？
他心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想起了自己立下的军令状，要亲眼见证，那就不能只当个旁观者。
他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
他沉着脸，走了过去。
作为一名侦察兵出身的军人，陆衍的动手能力极强。
虽然他完全不理解叶秋霜的意图，但还是按照她的“指令”，一丝不苟地开始操作。
他手脚麻利，很快，一个极其简陋的过滤装置就出现在地头。
一个竹竿搭成的西方架子，上面铺着油布，形成一个凹陷的漏斗，漏斗底部留了个小口，下面放着一个木桶。
漏斗里，按照叶秋霜的要求，铺着一层砂石，上面又盖了一层厚厚的木炭。
整个装置看起来，要多土有多土，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几个路过来看热闹的村民，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这是在干嘛？
唱大戏呢？”
“用那玩意儿能种出粮食？
我把脑袋拧下来给她当夜壶！”
“我看她是真的疯了，陆队长也是，居然陪着她胡闹。”
陆衍听着那些议论，脸上一阵发烧。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叶秋霜仿佛没听到那些嘲笑，她走到地边的一口浅井旁。
这口井是以前挖的，但因为抽上来的水又咸又苦，根本不能用，早就废弃了。
她拿起一个水桶，费力地从井里打上一桶浑浊的、泛着黄色的苦咸水。
然后，她提着这桶水，走到了那个简陋的过滤装置前，在陆衍和所有村民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整桶水，都倒进了那个铺满砂石和木炭的油布漏斗里。
“她……她要用这水浇地？”
一个村民失声喊道。
所有人都知道，这盐碱地的水，比毒药还厉害。
浇到地里，别说长苗了，地只会越来越硬，越来越白，最后变成一块石头。
陆衍也急了，他下意识地想阻止：“你疯了！
这水……看着。”
叶秋霜只说了两个字，眼神平静地看着那个漏斗。
浑浊的咸水，慢慢地渗过木炭和砂石层。
一滴，两滴，三滴……水滴开始从漏斗底部的小口滴落，汇入下方的木桶里。
陆衍死死地盯着那个木桶。
他发现，滴进去的水，似乎……没有那么浑浊了。
等木桶接了小半桶水，叶秋-霜提起来，又提着它，走回实验田。
她拿起一个破瓢，一瓢一瓢地，将那些“过滤”过的水，均匀地浇在了刚刚撒过“秘方”的土地上。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力气，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小窝棚，不再有任何动作。
接下来的两天，叶秋霜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打水，过滤，浇地。
话不多，动作一丝不苟。
而陆衍，就这么看着。
他的怀疑，在一天天地加深。
他觉得这完全就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然而，第三天傍晚，当他循例去检查那片实验田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不是咸腥味，也不是土地干裂的味道，而是一股……非常健康的，雨后初晴时才会有的泥土芬芳。
他蹲下身，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看向地面。
他惊愕地发现，那片土地的颜色，好像变了。
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而是开始朝着一种更深的、近乎黑色的方向转变。
原本板结成一块一块的土疙瘩，似乎也变得松软了一些。
怎么可能？
陆衍的心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动摇。
这一定是错觉。
他没有声张，决定再看两天。
到了第五天，变化己经明显到无法再用“错觉”来解释了。
那天下午，叶秋霜照例提着过滤后的水来浇地。
当她将一瓢水浇下去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水，就像倒进了海绵里一样，瞬间就被黑色的土地吸收了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多大。
而在旁边作为对比的普通盐碱地上，陆衍亲手浇了一瓢同样的水，水根本渗不下去，只是在白色的地表上形成了一片浑浊的水洼，在太阳底下闪着刺眼的光。
天壤之别！
陆衍彻底呆住了。
他快步走到实验田边，不顾一切地蹲下身，伸手抓起了一把湿润的、黑色的泥土。
那泥土，松软，肥沃，带着一股植物腐殖后特有的清香。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生命的脉动，就在他的掌心。
这……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短五天，一块死地，真的被她变成了活土！
这不是妖术，也不是骗术，这是他亲眼所见，亲手触摸到的事实！
陆衍猛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个依旧清冷的少女。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撼与迷茫。
他二十多年来建立的、坚不可摧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这一刻，在这片小小的、神奇的土地上，被狠狠地撞开了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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