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宋淮廷灰溜溜逃跑的背影，我心里没有半点轻松。我知道他，骨子里又傲又卑，今天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就像一条冻僵的毒蛇，随时可能反咬一口。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关于他的消息断断续续传进我耳朵里。
春桃出去采买回来，学得活灵活现：“小姐，您可没看见！有人在街角看见宋秀才了，裹着那件旧棉袍，冻得直哆嗦，鼻涕都快流出来了！就那样，还跟那个卖笔墨的老陈头吹牛呢！”
我挑眉：“哦？他还能吹什么？”
“他说！”春桃模仿着宋淮廷那强撑的腔调，“‘尔等莫要狗眼看人低！待我日后金榜题名，自有高门贵女争相下嫁，比那苏家商户女强过百倍！到时候，你们可别来攀附！’”
我差点笑出声。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卖笔墨的老陈头怎么说？”我问。
春桃噗嗤一笑：“老陈头当场就啐了一口！转头就跟街坊四邻说，‘呸！连我这儿半锭最次的墨都买不起，还吹牛呢！他那棉袍袖子都磨出毛边了，真是笑死个人！’这话没半天就传遍了好几条街，现在连咱们绸缎庄后巷的猫都知道他宋秀才穷得叮当响了！”
我点点头。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把他那层虚伪的“未来状元”皮扒下来，让大家都看看里面是个什么货色。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宋淮廷消停了，他那朵“解语花”表妹又跳出来了。
这天下午，我正在绸缎庄里核对新到的苏绣料子，柳牡秋就悄没声息地溜了进来。她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粉裙子，脸上施了薄粉，却掩不住那份憔悴。
“苏姐姐……”她怯生生地唤我，伸出手想来拉我的手。
我立刻后退一步，避开了。上辈子，她就是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一次次骗我心软，最后把我推入深渊。
“柳姑娘，有事说事，我们没那么熟。”我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她眼圈一红，泫然欲泣：“苏姐姐，我知道你生淮廷哥的气，可他……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你的！他就是嘴硬，拉不下脸来……你看他现在，过得那么清苦，读书都冻手……姐姐，你就再帮他一次吧，最后一次，好不好？”
她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其实淮廷哥对我很好的，昨天还特意省下钱，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呢！他说……他说只给我一个人买……”
我看着她那副故作甜蜜的样子，只觉得恶心。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忘在我面前炫耀那点可怜的“恩宠”，想刺激我？真是可笑。
我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声音故意提高，确保店里其他正在挑选布料的夫人小姐都能听见：
“柳姑娘，你这话说的可就奇怪了。”
“你口口声声说宋淮廷心里有我，那他怎么为了你，当众摔了我送的定情信物，还要退婚？”
“你口口声声说他对我好，那他借了我苏家三千两银子，大半年不还，转头给你买糖葫芦，这就是你说的好？”
我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竖起耳朵的夫人，最后落在柳牡秋瞬间煞白的脸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心疼他冻着手，那你就自己掏钱，给他买炭火，买棉衣，好好养着他！何必一次次跑到我面前来，替你那‘心里有我’的淮廷哥讨要银钱？”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毕竟，看他现在这光景，吃的穿的，怕是都靠柳姑娘你‘接济’了吧？怎么？是养不起了，所以又来我这里打秋风？”
“噗——”旁边一位正在看绸缎的夫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其他夫人小姐也都掩嘴低笑，交头接耳，看向柳牡秋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看笑话的意味。
“原来是这样啊……”
“自己倒贴秀才，还跑来让人家未婚妻出钱？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啧啧，这表妹，心思可真不简单……”
柳牡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次不是装的，是羞愤难当。她跺了跺脚，指着我：“你……你血口喷人！”说完，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哭着跑出了绸缎庄。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毫无波澜。这就受不了了？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我以为经过这次，她至少能消停几天。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她的无耻和宋淮廷的愚蠢。
当天下午，太阳还没落山，绸缎庄门口就又喧闹起来。这次阵仗更大，宋淮廷带着两个面生的穷酸秀才，直接堵在了大门口！
宋淮廷像是找到了靠山，底气足了不少，用力拍打着门板，砰砰作响，引得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
“苏语妩！你给我出来！你欺负牡秋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今天你必须给她道歉！否则我跟你没完！”他扯着嗓子喊，试图营造出一种正义凛然的气势。
他身边那两个秀才也跟着帮腔：
“是啊！苏小姐，你身为女子，怎能如此善妒，欺辱淮廷兄的表妹？”
“快出来给柳姑娘赔罪！”
我正要出去，父亲已经闻讯从后院冲了出来，脸色铁青。他本来在算账，被这动静惊动了。
“宋淮廷！你个混账东西！还敢来闹！”父亲气得胡子都在抖，叉着腰站在门口，指着宋淮廷的鼻子骂，“你还有没有点读书人的廉耻！借了我们苏家三千两银子，白纸黑字写着呢！你不说还钱，还敢为了那个不清不楚的表妹来我苏家闹事？你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父亲嗓门洪亮，这一通骂，直接把宋淮廷那点强撑起来的气势给骂没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
“三千两？我的娘诶，真敢借啊！”
“借钱不还，还来闹事？这秀才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把他轰走！看着就碍眼！”
有人开始起哄：“滚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知是谁带头，烂菜叶子、小石子开始往宋淮廷他们身上扔。
“哎哟！”一个穷酸秀才被烂菜叶砸中额头，吓了一跳，再看群情激愤，顿时怂了，拉了拉宋淮廷的袖子，“淮廷兄，好汉不吃眼前亏，走吧！”
另一个也缩着脖子：“是啊，走吧，这些人不讲道理……”
宋淮廷被烂菜叶砸得抱头躲闪，狼狈不堪，他带来的那两个“帮手”见势不妙，早就挤出人群，溜之大吉了。
“你们……你们……”宋淮廷孤零零站在那儿，面对众人的指责和投掷，脸色惨白，哪里还有刚才拍门的气势。
“滚！”父亲一声怒吼。
门房和几个伙计也拿着扫帚上前驱赶。
宋淮廷被扫帚疙瘩打到身上，疼得龇牙咧嘴，再也顾不上面子，抱着头在众人的哄笑和骂声中狼狈逃窜，一边跑还一边不甘心地回头喊：
“苏语妩！你等着！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回应他的，是更响亮的哄笑和“快滚吧！”的驱赶声。
看着他那狼狈逃窜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我扶着气得胸口起伏的父亲回到店里。
“爹，您别气了，为这种人不值当。”我给他顺气。
“我能不气吗？”父亲喘着粗气，“这白眼狼，当初真是瞎了眼！”
我眼神冷了下来。是啊，上辈子我们全家都瞎了眼。
安抚好父亲，我立刻找来绸缎庄的掌柜，郑重叮嘱：“王掌柜，最近多留意着点，尤其是库房和新到的货。宋淮廷今天吃了这么大亏，以他的性子，明的不行，肯定会来暗的，耍阴招。让大家伙儿都警醒点。”
王掌柜连忙点头：“小姐放心，我一定盯紧喽！”
回到房里，我又叫来春桃：“春桃，你这两天多去街上转转，听听外面现在都怎么说今天这事，还有没有那种不开眼，帮着宋淮廷说我们苏家不是的。”
春桃办事利索，第二天下午就回来禀报：“小姐，我都打听过了！街上的人现在都在骂宋秀才忘恩负义，欠钱不还还敢闹事，都说您和苏老爷做得对！还有人夸您清醒，没被那秀才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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