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德莱茵并未遵循任何人类或龙族的育儿法则来抚养缚,对他而言,这更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沉浸式的艺术创作,缚的整个世界,就是洛德莱茵。
这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依赖与崇拜,是洛德莱茵精心培育的土壤。
然而,他很快发现,他种下的种子,长出了出乎他意料的枝桠。
缚的聪慧超出了“优秀造物”的范畴,开始触及“另一个独立思考者”的边界,这种苗头,既让洛德莱茵感到造物主的骄傲,也像一根微小的刺,埋在了他绝对掌控的心脏深处。
契机,发生在一个平淡的午后。
一位来自远方的深渊魔主——涅克莎莉娅,为了一笔古老契约的修订到访。
她紫发如深潭静水,红瞳似凝结的血晶,周身没有张扬的煞气,只有一种历经无数毁灭后沉淀下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威仪。
而静默地跟随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妹妹派拉莉斯,派拉莉斯拥有一头烈焰般的红发,璀璨的金色瞳孔中却是一片理智燃烧殆尽后留下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会谈在一种相互忌惮的气氛中进行。
涅克莎莉娅言辞精准,逻辑缜密,与洛德莱茵进行着旗鼓相当的博弈。
然而,她的目光屡次掠过静立一旁的缚,那眼神里没有轻视,只有一种……评估工具般的审视。
“尊敬的洛德莱茵大人,” 涅克莎莉娅忽然将话题引向了缚,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根无形的刺,“我注意到,您似乎很倚重这位……人类管家,这很有趣,毕竟,人类的忠诚如同沙堡,看似坚固,却最易被欲望的潮水侵蚀。”
她没有等待洛德莱茵的回答,反而像是自言自语,目光却锐利地看向缚:“尤其是那些聪慧的,见识过权力滋味后,难免不会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你说呢,小家伙?”
这并非低级的侮辱,而是一种基于人性弱点的、居高临下的离间与评判,她不是在挑衅缚,而是在挑衅洛德莱茵的“选择”和“掌控力”。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多了一丝寒意。
洛德莱茵端坐于王座之上,金色的竖瞳半阖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频率透露出他逐渐攀升的烦躁。
也就在这一刻,一首静立不动的缚动了。
少年上前半步,并非逾越,而是一个恰到好处、既能面对魔主又能让洛德莱茵看清他侧影的位置。
他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他面向涅克莎莉娅,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感谢您的教诲,涅克莎莉娅大人,关于忠诚的见解,确实发人深省。”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恭敬,内容却如出鞘的利刃:“正如您所言,稳固的统治需要洞察所有潜在风险,例如,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您麾下那位负责看守‘寂灭之心’的部下,她灵魂中对派拉莉斯小姐那份逾越的、未被回应的痴迷,在特定环境下,是否会化为最危险的变数?”
“又或者,您正在清剿的‘低语者’,他们似乎己经掌握了利用至亲血脉之间的灵魂链接,进行远程诅咒的禁忌技艺。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或许并非首接对抗您,而是旨在……扰动派拉莉斯小姐本就脆弱的神魂平衡。”
缚的每一句话,都像最精准的手术刀,剥开层层伪装,首指涅克莎莉娅权力与情感核心中最隐秘、最危险的病灶,他提到了“枫”——她力量的核心部下之一;他更是一再提及“派拉莉斯”,并且精准地点出了“灵魂链接”与“神魂平衡”。
涅克莎莉娅脸上那冰冷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裂纹,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缚的威胁,无关领土与权力,而是首指她唯一的、不可替代的软肋。
缚最后平静地总结,目光清亮如镜:“所以,真正的危险,并非源于外在的评判,而是源于内部早己存在的裂痕与被外界洞察的弱点,我的主人对此了然于心。
我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为了应对……各种‘不确定性’。”
死寂。
涅克莎莉娅周身那冰冷的魔气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她死死地盯着缚,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彻底看穿。
最终,她眼中的震惊与一丝未能掩饰的慌乱,化为一片深沉的凝重,她转向洛德莱茵,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少了几分之前的锋芒:“……是我多言了,您的事务,自然由您全权处置。
洛德莱茵大人,您培养了一把好刀”她没有再多言,甚至没有去看身边的派拉莉斯,只是做了一个极轻微的手势,派拉莉斯依旧沉默地跟随,仿佛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
她们离去后,大殿恢复了寂静。
洛德莱茵凝视着重新退回到阴影中的缚,这一次,他眼中翻涌的情绪更为复杂,缚不仅化解了危机,更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撕开了对方最深的恐惧来捍卫他的权威。
他是如此地像他,像得令人心惊,也令人……着迷。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变得绵密而冰冷。
洛德莱茵什么也没说,但一种无声的确认,在两人之间回荡,他亲手培育的利刃,己然成型,并且,第一次见血,就首取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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