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毯那夜的喧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林闪闪想象的更汹涌、更荒诞。
#林闪闪红毯惨摔#如预料般高挂榜首,刺目无比。
紧随其后的却不是预想中更恶毒的嘲讽,而是#经纪人张姐红毯发疯#、#张姐疑似突发恶疾#、#林闪闪被经纪人当众辱骂#。
几张抓拍图被疯狂传播:林闪闪脸色苍白、泫然欲泣地被工作人员护着;张姐则捂着眼睛,面目狰狞扭曲,被保安半拖半架地带离现场,鲜红的指甲在空中徒劳地挥舞,像只被激怒却失明的火烈鸟。
舆论的风向在几张极具冲击力的对比照片下,发生了诡异的偏转。
张姐的电话在第二天中午才打进来,声音像是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毒液和压抑到极致的狂怒。
"林闪闪,你行,你真行啊!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粗重得吓人,"跟我玩阴的?
装神弄鬼?
害我在全网面前丢那么大脸!
你等着,我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能收拾你!
你以为摔一跤就能翻身了?
做梦!
""张姐,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林闪闪试图解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茫然,这是她一夜未眠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的结果。
"闭嘴!
"张姐厉声打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少给我装无辜!
《九天落雪》那个破网剧女N号的破活儿,我求爷爷告奶奶给你保住了!
明天早上五点,郊外影视基地,古装B组!
敢迟到一分钟,或者再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林闪闪,我保证,别说垃圾站,太平洋底都没你的位置!
你等着被雪藏到死吧!
""哐当!
"电话被狠狠砸断的忙音尖锐地刺着耳膜。
林闪闪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雪藏?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现在跟被雪藏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雪藏至少还有基本工资,而她,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张姐所谓的"保住了"的角色,不过是剧本里一个活不过三集、台词加起来不到十句的炮灰小师妹。
片酬低得可怜,还得自己负担部分妆造费。
但这几乎是溺水之人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她疲惫地倒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天花板角落。
那里空无一物,但她的视界里,却依旧残留着昨晚那片喧闹、温暖、带着点笨拙义气的金色弹幕。
它们是真的。
不是摔懵了的幻觉,不是濒死的走马灯。
它们像一群聒噪却忠诚的电子宠物,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凭空出现,替她挡了张姐的唾沫星子(物理上减轻了痛感?
),甚至......似乎还"攻击"了张姐?
虽然她至今想不通原理。
老婆别怕!
张扒皮就是纸老虎!
新剧组!
新起点!
闪宝冲鸭!
五点起床?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使唤!
老婆快睡!
养足精神明天slay全场!
几条新的金色弹幕慢悠悠地飘过,带着鼓励和愤愤不平。
林闪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像一条冰冷的蛇,但另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坚韧的藤蔓,正顽强地缠绕上来。
那是混杂着对未知金手指的困惑、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被那些金色文字无条件维护着的、从未有过的、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
这玩意儿虽然聒噪又莫名其妙,但......似乎真的站在她这边?
"行吧,"她对着空气,也对着那片只有她能看到的金色海洋,低声喃喃,"那就看看,这九天之上,到底落的是雪,还是刀子。
"第二天凌晨西点,天色是浓稠的墨蓝,连星星都吝啬地藏了起来。
郊区影视基地的空气带着深秋的湿冷和尘土味,吸入肺里,激得人一个哆嗦。
所谓的"古装B组"拍摄地,在一个极其偏僻、仿佛被整个基地遗忘的角落。
几盏功率不足的碘钨灯发出惨白的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灯光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几顶破旧的帐篷在寒风中簌簌发抖,充当着临时的化妆间和休息区。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发胶、盒饭馊味和廉价香烛道具混合的诡异气息。
林闪闪穿着单薄的、浆洗得有些发硬的粗布古装戏服,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
她饰演的小师妹,妆面粗糙,假发套勒得头皮生疼,几缕不听话的真发丝从鬓角钻出来,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她正和其他几个同样戏份寥寥的龙套一起,缩在避风的帐篷角落里,等着导演召唤。
片场气氛压抑。
工作人员脸上都挂着熬夜的疲惫和不耐烦,动作带着一股子被生活磋磨后的麻木和粗暴。
移动轨道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灯光师扯着嗓子喊人调整反光板,场记板拍得啪啪作响,像在抽打空气。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浓烈的烟草味由远及近。
"人呢?!
都死哪去了?!
磨磨蹭蹭的!
知不知道胶片在烧钱?!
啊?!
"吼声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仿佛含着痰的沙哑腔调,瞬间撕裂了片场压抑的宁静。
一个矮壮敦实的身影大步流星地闯进灯光范围。
来人约莫五十上下,头发稀疏油腻,胡乱地贴在头皮上,穿着一件沾满油渍和烟灰的黑色羽绒马甲,里面是皱巴巴的格子衬衫。
一张方阔的脸上沟壑纵横,眉头永远紧锁着,形成两道深刻的"川"字纹,厚厚的嘴唇叼着半截燃尽的烟屁股,随着他愤怒的咆哮,烟灰簌簌地往下掉。
他就是这部低成本网剧的导演,吴宗笋。
人如其名,又倔又硬,说话还"损"。
吴导那双小眼睛里精光西射,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片场每一个角落,被他扫到的工作人员无不缩起脖子,加快动作。
"那个谁!
演小师妹那个!
林...林什么玩意儿?!
"吴导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林闪闪身上,烟屁股被他狠狠啐在地上,用脚碾灭,"发什么呆?!
滚过来!
这场哭戏你给我哭!
哭不出来就给我滚蛋!
剧组不养闲人!
哭!
现在就哭!
哭给老子看看!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闪闪脸上。
那浓烈的烟臭味和毫不掩饰的鄙夷,瞬间让她想起了红毯上的张姐,胃里一阵翻涌。
周围几个龙套演员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林闪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屈辱和寒意。
她努力调动情绪,回想自己最悲惨的经历——比如昨天红毯的社死,比如张姐的辱骂,比如下个月就要交的房租。
眼眶开始发酸,泪水慢慢积蓄。
她酝酿着,准备开始她"小师妹痛失师兄"的表演。
然而,就在她即将进入状态的刹那——一个完全陌生的、粗粝得如同砂石摩擦的、带着极其浓重东北大碴子味儿的男人声音,毫无征兆地、像炸雷一样在她脑子里轰然响起!
"这哭戏像特么笑丧!
整得跟坟头蹦迪还忘带音响似的!
驴叫都比你嚎得真情实感!
"林闪闪:"!!!
"她酝酿好的悲情瞬间卡壳,眼眶里那点可怜的泪水"唰"地一下,全憋了回去!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几步开外,那个正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地等着她"哭出来"的吴宗笋导演。
导演的嘴......根本没动啊!
刚才那炸雷般、带着浓浓东北腔的、刻薄到家的吐槽......是从他脑子里传出来的?!
读......读心术?!
还是......方言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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