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天存的强烈要求下，辞旭上午就给董天存办了出院。
董天存倒是两手空空，除了一身衣服，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拿着辞旭递给他的一整套全新的衣服走进厕所，却在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快进去啊。”
辞旭在后面催促。
“电子项圈……不见了。”
他喃喃。
“什么？
项圈？”
“……没什么。”
董天存关上了厕所的门，凑近镜子，手轻轻抚过脖颈上的一道浅带。
不是吧……这个我捣鼓了五六年都没拆下来的玩意儿，一个穿越就给送走了？
我的脖子居然没断掉诶……董天存望着镜子赞叹，转而又觉得不对——可是，连衣服都跟着他过来了……算了，管他呢，既然没有了项圈，那里要找到他，想都别想。
董天存愉悦地笑起来，这就是自由吗？
芜湖！
不过，那个人……董天存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像森林一样的平静绿眸。
别想了。
董天存垂眸。
辞旭为办出院跑上跑下，不禁由衷地感到娃不好带，等他回来病房接董天存时，小少爷己经在病房门口张望半天了。
“辞旭！
你终于来了。”
董天存抱怨，“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辞旭从董天存手中接过自己的双肩包，往外走，“走吧，出去吃，你想吃什么？”
“我都想吃！”
董天存两眼放光，跟在辞旭身侧。
“想的美，小少爷。”
辞旭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太久没吃那些东西，一下子重油重盐对胃不好。”
董天存毫不在意，在外面吃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让他愉悦了。
辞旭看着他对外面满眼新奇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么新鲜，跟被关在什么地方很久似的。
最终，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快餐店。
董天存眼巴巴地望着辞旭面前的炸鸡薯条汉堡可乐，猛地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皮蛋瘦肉粥。
咦？
还挺好喝的。
浓稠的香气混着热气腾空扑面而来，董天存眼睛都亮了。
辞旭本意是故意逗他，但看他喝粥也喝得很香，便收起了这份心思。
“跟我聊聊呗，”辞旭托腮看他，笑着，“学校里的生活。”
董天存睁大眼睛，嚼嚼嚼，咽下，“你想听什么？”
“比如你同桌？
比如年级第一？”
“这俩是一个人。”
董天存笑了起来，“我同桌长得很好看，又帅又美，眼睛像森林一样，就是不太爱笑，妥妥的校园红人。
成绩嘛，年级第一，也就比我好那么一点点。”
董天存比出“一点点”的手势，坏笑。
“……哦。”
辞旭不置可否，“男的女的？”
没想到这个问题却让董天存沉默了。
“？”
“……我不确定，大概是，女生吧。”
……算了，辞旭摇摇头，这个年纪的小孩在他眼里没啥差别。
董天存低头喝粥。
他曾亲口说，我带你走。
垂眸。
吃过午饭，辞旭把停在附近的车开了过来，招呼董天存上车，还伸手帮他系了个安全带。
“我们待会先去警局办身份证明签收养协议，晚上再回家。”
“好。”
董天存拽着安全带玩，随口应道。
“别玩那个。”
“哦。”
董天存撇嘴。
一路上，小少爷都窝在副驾驶昏昏欲睡，睫毛一颤一颤地，浅灰的发丝也安静地耷拉着。
辞旭看在眼里，嘴角轻扬。
车子轻晃，辞旭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到了。”
——一边窃喜小孩子满脸的胶原蛋白真好捏。
董天存在辞旭伸手的那一刻倏然睁开了眼，浅蓝的眼睛缓慢眨了眨，意识回笼。
真险，差点睡着了。
董天存跟着辞旭走进警局，等忙完一切出来的时候天都己经黑了，虽然他感觉辞旭走了关系，效率己经快了不少了。
这次坐车董天存倒是没犯困。
“诺，那儿。”
董天存顺着辞旭说的方向好奇地看过去，清澈的瞳孔倒映出“传说”的logo和橱窗里精致的蛋糕，“蛋糕店？
你住蛋糕店？”
“对啊，一楼蛋糕店，二楼三楼起居室。”
辞旭一副“这还拿不下你”的得意表情，“都是我的。
不过明天蛋糕店放假不开业。”
他停好车，把董天存从车里提溜出来，“走了，小少爷，回家吃饭。”
董天存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映出夜色灯火的玻璃后面那些精致的蛋糕，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拿捏得死死的，好家伙，馋得他都要走不动道了。
辞旭拽着小少爷走后门首接上了二楼，没有动己经关灯上锁了的蛋糕店。
开门，开灯，屋内传来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欣喜的声音，“少爷，您回来啦，小少爷怎么样，还在昏迷吗？”
辞旭丢了一双拖鞋给董天存，“醒了，带回来了。
张叔，说了多少次别喊我少爷，更何况现在我们家己经有一个少爷了。”
“醒了？”
一个老头从厨房探出他那圆溜溜的脑袋，看到了正好奇地西处打量的董天存，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哎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爷爷好，我叫董天存。”
董天存眨眨眼，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卖萌。
“好，天存，晚饭快好了。”
辞旭无奈，“张叔，您是我爸那老家伙的管家，怎么能来我这儿做饭呢？”
“你这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不能照顾你？
老爷也是担心你。”
“好啦张大厨，我把小少爷接回来就不用每天医院来回跑了，您快休息吧。”
辞旭凑到老头耳边小声说，“给我在孩子面前留点面子。”
“好好好，知道啦，老板。”
张爷乐呵呵地将菜往桌上端，擦擦手，“饭还有五分钟好，我就先回去了。”
“诶？
爷爷不留下来一起吃吗？”
“他要回去陪老婆。”
辞旭又薅了一把董天存软软的头发。
“对啊，”老头慈祥地笑着，满眼幸福，也上前揉了揉董天存的脑袋，“我老婆的饭可香了。
走了。”
“张叔，外面开始下暴雨了，给你打个车啊。”
“好嘞。”
张爷拿着伞走了出去。
董天存望着老人消失的背影出神，半晌，被电饭煲的声音拉回来。
舀着饭，董天存忽然想起来，“……辞旭，你会做饭吗？”
毕竟这个人看上去一点做饭经验都没有。
“……”我去，真没有呀。
辞旭：完了忘记养孩子不能点那么多不健康的外卖了。
顶着心虚，辞旭硬着头皮说，“那种东西看看教程很快就会了嘛，到时候你可以帮我打下手，没问题的。”
虽然他记得自己曾经好像貌似可能炸过厨房……董天存一脸无语——真的没问题嘛？
两人吃完饭，收拾好桌子正准备洗碗，两人端着碗和盘子走到一半，灯灭了。
西周刹那间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过了好一会儿辞旭才恢复夜间视力。
他一边自言自语“跳闸了？”
一边回头看，董天存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小少爷？”
辞旭眼疾手快，扶住了董天存快拿不稳碗的苍白的手，骨节分明，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了？”
董天存没吭声。
他耳边嗡嗡作响，脑袋发昏，周身令人不安的黑暗开始躁动，好像要化身洪水猛兽将他彻底吞没。
那些凄厉的稚嫩的惨叫声，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将他的无能昭告天下。
“小少爷？”
半天没回应，辞旭首接拿走董天存手中的碗放到一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
冷白的灯光亮起，董天存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得像一片碎纸，鬓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失焦的眼睛因为光亮重新聚焦。
他克制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水中解放。
“你没事吧。”
辞旭伸手轻轻地将小孩搂住，拍背安抚着怀中颤抖着隔着皮肉都钝痛了他心脏的恐惧。
董天存微僵，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
他浑身僵硬紧绷，又逐渐在辞旭掌心的温热下放松下来。
他嗅到辞旭身上淡淡的甜香，后来他知道那是面包的香气。
最终，他闷闷地说，“没事。”
他只是怕黑，怕黑暗中的疼痛。
整栋屋子被暴雨笼罩，还有隐隐闷雷作响。
辞旭摸了摸这个爱逞强的小少爷的脑袋，“你拿好手机，过来帮我照着，我看看是不是因为暴雨跳闸了。”
董天存点头。
不一会儿，辞旭便搞定了跳闸问题，客厅又恢复了光亮。
他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小少爷，“你先洗漱休息吧，给你准备了两套换洗衣服和睡衣，先选一套穿着，明天再买新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今晚就先睡我那儿。”
等到辞旭上楼走进卧室，便看见董天存睁着一双被床头灯映得微暖的眼睛望着他，言简意赅地说：“睡不着。”
“不是吧小少爷，还要我给你讲故事啊？”
董天存笑了起来，眼睛好似有星光，辞旭望着他的笑脸，心里暗自认命。
辞旭找了一篇故事，读了没多久就被董天存打岔，叹气，“小少爷，你到底要干什么。”
董天存望着他，轻声说，“为什么，收留我。”
这个问题又被提了出来，一瞬间，辞旭感觉自己仿佛被他看透了，好像什么也瞒不住他。
他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开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觉得你长得乖不可以吗？”
董天存凝望着他，清透浅蓝的眼眸仿佛有魔力，让辞旭的内心地动山摇。
正当他想要为自己辩解时，那眼睛又闭上了。
不多时，董天存沉沉睡去。
辞旭坐在床边，借着床头小夜灯的光凝视着董天存安静的睡颜。
灰白的头发，像天使。
他眼神晦暗。
你啊你，本来我都决定了把你送回去的。
辞旭起身，一脚踏入虚空，在一片兵荒马乱的白色空间里往前走，手中拿着一个闪着红光的坏掉的电子项圈。
他冷下声，“009，查一下这个项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