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突然意识到,这个总被传成"冷血怪物"的女法医,或许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让死者的声音穿越腐烂与蛆虫,在解剖刀下重新响起。
当乔鹤汐用筷子夹起胃里半融化的珍珠奶茶时,顾骁终于不再觉得恶心。
他看着她认真记录每样食物残渣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开枪时的场景——子弹穿过嫌犯肩膀的瞬间,血珠飞溅在防弹衣上,温热而真实。
原来无论是枪械还是手术刀,都是让真相显形的工具,而握住它们的手,都需要同样的坚定与温柔。
"顾警官?
"乔鹤汐的声音带着不耐,"如果你继续盯着我的手看,我会以为你在研究我的指纹。
"顾骁慌忙移开视线,耳尖发烫。
他看着解剖台上逐渐被拼凑完整的死亡时间线,忽然发现乔鹤汐在记录时,会习惯性地在日期后面画个小小的骷髅头——像某种隐秘的仪式,让死者的最后时刻,在笔尖下重新获得生命。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暮色透过百叶窗在解剖台上投下条形光影。
乔鹤汐摘下护目镜,顾骁这才看清她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深琥珀色,此刻正映着解剖台上的冷光,像淬了霜的琥珀。
"今天的学习到此为止。
"她扯下手套,扔进黄色医疗垃圾袋,"明天带套抗皱能力强的衬衫来,这里的福尔马林会让你的高定西装提前退休。
"顾骁看着她走向更衣室的背影,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露出纤细的脚踝。
脚踝内侧,和死者陈小雨同样位置,纹着极小的银色星星——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颗,哪怕周围是无边的黑暗,也倔强地发着光。
他忽然想起父亲在他入警时说的话:"我们顾家的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此刻看着解剖台上逐渐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顾骁第一次觉得,或许这个充满腐臭味的房间,才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而那个带着刺的女法医,正握着解剖刀,在腐烂与死亡中,为每个灵魂劈开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更衣室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乔鹤汐换了件黑色卫衣出来,长发随意地扎成马尾。
经过顾骁身边时,她忽然停住:"门口自动贩卖机有姜茶,喝一杯再走。
"没等他反应,便径首走向病理实验室,背影在走廊尽头消失时,卫衣背后的银色手术刀图案刚好闪过。
顾骁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警徽,忽然笑了。
与此同时,裤兜里传来震动的声音,拿出手机就看到屏幕上被备注着‘老顽固’的手机号,他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按下接听键。
“领导好!”
话音未落就听到听筒里传来严厉的训斥声,“臭小子,我警告你收起你那副纨绔嘴脸。”
“嘿,请您不要冤枉好人,我什么时候露出过纨绔嘴脸!”
顾骁辩解道。
电话那头顿了顿又道:“见到乔法医了吗?”
顾骁嗯了一声,随即又道:“跟了乔法医学习了一天,我终于明白领导您的良苦用心,我在这里遇见了比任何凶案现场都更震撼的场景:当腐坏的脏器在解剖刀下舒展,当死者胃里的珍珠奶茶重见天日,满身是刺的女法医,用比任何人都温柔的手势,托起死者残破的手腕——我突然明白,有些故事,要在最黑暗的地方,才能开出最明亮的花。”
一顿***演讲之后,听筒里却传来一句深深的疑问,“满身是刺的女法医?”
顾骁汗颜,“我这么深刻的感悟,您能不能抓一下其他重点!”
“我告诉你,乔法医可是咱们局里特聘过来的,你给我客气点,若是让乔法医有任何不满,你就甭想在局里待着了!”
“领导,我…”不等他的话说完,通话己经被对方强行结束,“得,这下好了,一个老顽固就够难伺候了,现在又多个女刺猬。”
走出法医部时,顾骁想了想,为了早点脱离苦境,他摸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消息:"爸,我想申请法医病理专业进修。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看见走廊拐角处,乔鹤汐正对着陈小雨的户籍照片发呆,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少女的笑脸,像在抚平时光的褶皱。
夏末的最后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在她发梢镀上金边。
顾骁忽然觉得,这个总被阴影笼罩的解剖室,此刻正流淌着某种温柔的光。
夏末的雨裹着潮湿的热气,浇在警局大楼的玻璃幕墙上。
顾骁扯了扯领口的警服,白衬衫己经被汗浸湿了大半,他仰头望着法医部的门牌,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冷藏柜的冷雾漫过超市地砖时,顾骁正对着购物车发呆。
挪威三文鱼的价签在LED灯下泛着冷光,想起乔鹤汐早上在解剖室说的"人体组织在-18℃保存时细胞结构最完整",他突然觉得手里的深海鱼像块冻僵的证物。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不耐的声音让他收回了思绪。
“我不需要,可不可以请您不要在为我的事操心,我自己可以处理……”熟悉的清冷声线,像是解剖刀划过金属托盘的脆响,在超市安静的过道里格外清晰。
寻声看去,只见乔鹤汐一手接着电话,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另一只手努力去够货柜顶端的商品。
裤管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淡青色的血管纹路若隐若现,像极了他在凶案现场见过的某种水生植物根系,脆弱又坚韧。
“需要帮忙吗?
乔法医。”
顾骁拉开罐装咖啡的拉环,气泡声在寂静中炸开。
他倚着货架,看着那个倔强踮脚的白色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痞笑。
纪梵希卫衣的宽松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版手表,和沾着番茄酱的购物袋形成诡异的反差。
乔鹤汐瞥了他一眼,继续对着电话说道:“就这样,再见!”
随后她挂断电话,再次抬脚去拿商品,发梢扫过货架灯光,银色的耳饰在阴影中一闪而过。
但结果还是差了一点,指尖距离目标商品始终有段难以跨越的距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笼罩下来。
顾骁一八八的身高在她面前宛如一堵移动的墙,轻松地取下货架里的商品,随手塞入她怀里。
金属罐身的水珠顺着他虎口的结痂滑落,那里是上周抓捕时被碎冰划伤的,此刻又隐隐作痛。
“这么巧,乔法医。”
他故意晃动罐子,气泡声惊飞了货架角落的尘螨,“你住这边?
还是说,这是法医的特殊癖好,喜欢在超市上演‘踮脚取物’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