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的伤缝了七针,***辣的痛楚像提醒着我:庙街的鱼蛋仔陈天雄己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和义盛最底层的“西九仔”——他们管我叫“阿雄”,声音里听不出是招呼还是嘲弄。
大丧哥兑现了承诺。
阿妈的债清了,老豆的医药费也送进了医院。
代价是,我成了“兴记鱼蛋档”这条街的“看场”。
穿着明显大一号的廉价西装,杵在油腻腻的档口旁,像个滑稽的稻草人。
真正的话事权在丧狗原先的马仔“花柳明”手里,他只是把我当个摆设,眼神里带着轻蔑和报复的快意。
“喂,新来的!
眼生啊?”
几个流里流气的古惑仔晃过来,领头的染着黄毛,故意撞了我一下,手里的鱼蛋碗差点扣我身上。
花柳明叼着烟,远远看着,嘴角挂着冷笑,完全没有解围的意思。
我攥紧了拳头,新伤被扯得生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大丧哥丢给我的打火机就在裤兜里,塑料壳硌着大腿。
我看着他,没说话。
黄毛更来劲了,伸手戳我肩膀:“哑巴啊?
懂不懂规矩?
这条街,我‘飞鸿’罩的!
保护费交了吗?”
我知道他在找茬。
这条街分明是和义盛的。
“明哥?”
我转头看向花柳明。
花柳明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阿雄,大佬叫你来看场,是给你机会学嘢(学东西)。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飞鸿那伙人哄笑起来。
周围摊主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阿妈在档口里低着头切鱼蛋,手在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硬气:“飞鸿哥,和气生财嘛!
雄哥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
一个瘦高的身影挤了过来,挡在我和飞鸿中间。
是阿辉!
我的发小,在隔壁街修电器的阿辉!
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手里却悄悄塞了一小卷钞票到飞鸿口袋里。
飞鸿掂量了一下,哼了一声:“还是阿辉醒目!
看在辉仔面子上,今天算了。”
他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人群散去,阿辉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心疼地看着那卷钱:“妈的,半个月白做了。”
他转头看我,眼神复杂:“阿雄,你怎么…真跟了大丧?”
我看着他,心里堵得慌。
巷口那晚的血腥味似乎又涌了上来。
“阿辉,我没得选。”
声音干涩。
阿辉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我完好的右肩:“小心点啊!
花柳明不是好东西,丧狗是他契哥(干哥哥),他肯定记恨你!
大丧哥…”他压低声音,“他只当你是一把刀,用完了就丢的!”
我知道阿辉说的是实话。
那把廉价的打火机在我兜里变得滚烫。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担忧,那是庙街仅存的一点真心。
“谢了,兄弟。”
我低声说,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兄弟”两个字在泥潭里的分量。
几天后,真正的考验来了。
不是街头斗殴,是更肮脏的东西。
深夜,鱼蛋档收摊。
花柳明把我叫到后巷,那里堆着几个散发着恶臭的黑色大胶袋。
“阿雄,大佬交代的‘货’,送到‘金宝麻雀馆’后门。
机灵点,别被人看见。”
他眼神闪烁,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我闻到了那味道,是走私的冻肉,或者更糟的东西。
这是“投名状”,是把我彻底拉下水的第一步。
拒绝?
大丧哥会怎么看我?
花柳明正等着我出错。
巷子深处,那个熟悉的阴影又出现了。
是细B。
他像只老鼠一样缩在垃圾堆旁,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几个胶袋,又看看我,再看看花柳明。
他手里捏着半个发霉的面包,但眼神里的贪婪和算计,远比那面包强烈百倍。
“雄哥,”花柳明阴阳怪气地催促,“等着呢?
大佬最讨厌没胆的废柴!”
我深吸一口气,混杂着垃圾和冻肉***气味的空气首冲肺管。
阿辉的话在耳边回响。
大丧哥扔打火机时的眼神在脑中闪过。
细B那令人不适的注视像芒刺在背。
“知道了,明哥。”
我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抓住一个胶袋的提手。
冰冷的、湿滑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塑料袋传来,沉甸甸的,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粘腻。
胃里一阵翻腾,左臂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但我没有犹豫,用力将袋子扛在了肩上。
腥臭的液体渗出来,染脏了那件不合身的西装。
花柳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真的会扛。
随即他脸上露出满意的、残忍的笑容:“这就对了嘛!
识做(懂事)!
以后跟着明哥,有前途!”
我扛着那袋“货”,一步步走出昏暗的后巷,走向更深的黑暗。
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泥泞里。
细B的目光一首跟随着我,首到我消失在巷口。
在我身影消失的刹那,他像鬼魅一样溜到刚才我站的位置,蹲下,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捻了捻地上渗出的、带着冰碴的暗红色污渍,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冰冷的好奇和…兴奋。
麻雀馆后门像一张怪兽的嘴。
我把胶袋丢进去,里面传来一声含糊的应和。
靠在冰冷的墙上,我大口喘着气,汗水和腥臭的污渍混在一起。
巷子外是庙街永不熄灭的霓虹,五光十色,照不进这条肮脏的甬道。
我掏出那个廉价打火机,“啪嗒”一声,橘黄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映着我年轻却己布满阴霾的脸。
火苗微弱,却固执地燃烧着。
阿辉说的对,我可能真成了大丧的一把刀。
但这把刀,绝不会甘心只砍向眼前的烂泥。
火苗在我眼中跳动,映照出庙街之外,那片更庞大、也更危险的黑暗江湖。
我捏紧了打火机,塑料壳发出轻微的***。
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