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中环和内环是真正的星际时代的超级都市,那么一旦到了外环,就可以看到市井气息。
城市不再散发整齐的色彩,而是在散乱的大厦勾勒出的西通八达的小巷中混杂着七零八落的闪光招牌。
外环是由海里希帝国和星海独立政府共同管理的,但双重管理并不意味着这里就会比别的地方治安更好。
正相反,由于和外界联通较为方便,这里是地上地下两个世界交易的最前线。
说海克斯城是压在海里希人民头上的负担,不仅仅是因为建设海克斯城掏空了海里希人的资源,还有字面意义:海克斯城并非是单单地面一层的城市。
越靠近中心,地面高度越高,呈现一个外环中环内环层层递进的山峰状。
滑霜乘坐中外环的电梯下了外环,便看到许多在此务工的海里希人。
他们举着招牌希望从中环里出来的共同体人士们能够雇佣他们——这是阶层跃升的最快方式。
即使是作为佣人前往中环工作,所获得的报酬也是外环之外世界的许多许多倍。
外环摩肩擦踵的小巷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滑霜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海克斯城,心中似乎理解了这些边缘贫民的心境:“那里的每日,似乎就是他们所追寻一辈子的天堂啊。。。。。”
“海里希,曾经也本就是天堂”一个青年的声音回应了滑霜的自言自语。
“哎?
您好,请问您是。。。。。”
滑霜见这人也是人类,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其他外交官的记忆,却如何也想不起帝国还有哪位如此年轻的外交官。
“我实在是想不起您是哪位了”年青人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笑着按亮了自己胸前的电子铭牌,“我不是帝国人,第一公社驻星海共同体外交官,僖旻”“哎。。。。是公社的人啊。。。。”
滑霜说着也示出了自己的铭牌。
突然间遇到公社的代表来搭话,滑霜不晓得该如何回应。
帝国理论上和第一公社处于不和的状态,因为帝国认为第一公社目前的领土均属于帝国,并且不认可第一公社的独立合法性。
“你就是前往顿其尔联邦的第一公社的代表吗?”
“正是”僖旻点了点头,“相信出身于公社的我会为这个事件带来公平的结论”“你刚才说,海里希本就是天堂,是什么意思?”
“海里希是整个海里希帝国的核心,在十万余年的历史长河中向来养尊处优,如今这里的人却要被迫为了生计做牛做马,你觉得这个星球上的人甘心吗?”
“将海里希帝国瓜分殆尽是整个战胜国集团的决定,即使是你们崇尚公平的公社不是也参与进来了吗”“大势难以抵挡,小善却可行之。
以公社的实力做不到立刻收容所有的海里希人,但公社会积极雇佣他们,给予他们丰厚的劳动报酬来做出努力。
崇尚公平终究是量力而行之事,过度牺牲自我只会连基本盘都丧失”“这是你个人的想法与推断,还是公社的官方答案”“这是我个人的行动”僖旻笑着回答,他对滑霜的笑带着公社人一贯的真诚与热情,丝毫看不出这其实是两个敌国的代表之间的谈话。
滑霜虽然广为接触国际场合,但是对于这种好人话还是显得有些不耐烦:“就算不对他们施以援手又怎样,能保留最后的母星己经是便宜他们了。
你该不会是担心海里希人奋起反抗吧?
他们若是有那个能力早就干了,还至于到了这般田地再反抗?
战争临近结束的时候海里希帝国虽然己经在战略上不可避免地失败。
但是战术上,他们仍拥有与战胜国集团继续耗十余年的舰队和配套资源,是他们自己不想打仗,推翻了各地的政府,接受了战胜国舰队的进驻。
若说战后落得个土地被瓜分、人民沦为奴隶的结果,就怪海里希人自己。
是他们自己非要去赌,赌自己主动投降后战后的地位不会太差”这样种族主义的发言放在公社是十分冒犯的,但僖旻只是静静听滑霜说完,才缓缓开口:“所以帝国当年就是这么看平等星上面的奴隶的吗?”
“你知道我站在帝国的立场会说什么的,我猜你们不止一次被这样说过了”“嗯,你会说‘虐待的是外星人,你身为帝国人为何要帮着外星人当反贼?
’,对吧”第一公社的母星,平等星,曾经是帝国领土,帝国在平等星上的奴隶政策使得每天都在发生惨绝人寰的虐待。
在奴隶反抗和平等星人类移民中的平等主义者的里应外合下,平等星顺利起义,自帝国脱离。
滑霜一时语塞,这话由自己说出来就感觉话锋锐利,由公社人说出来则有种难以言表的违和。
“你应该感到庆贺和幸运,公社是近数万年来第一个让帝国吞下如此大失败苦果的势力”“我并非在意那个”僖旻打断了滑霜,“有些事,需要从帝国那里知道。。。。。”
“呃。。。
知道什么?”
“没什么。。。。。
你提前从海克斯城出来想必不是来聊天的吧,我想,你大概是想见见这里的异国街景之类的”“嗯,我想看看海里希的贫民窟”“贫民窟,等你到了内乱不止的顿其尔联邦那不遍地都是吗”“不一样,繁华的海克斯城之下的贫民窟和战乱之中的贫民窟,其中人民的生活状态是不一样的”滑霜补充道,“不过,我关注贫民窟都是从纯粹的观察者角度,并没有施以援手的兴趣”“但施以援手却是很好的接近理由。
贫民窟也有自己的社区文化,你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并不会被简单接纳。
正如你提早出来是为了观察一样,我提早出来也有自己的行程,并且正好是贫民窟,你可愿意搭个顺风车?”
另一边,帝国大使馆门口——“喂,是叫玄夜吧”玄夜才打算离开就被旁边的冷酷的女声叫住,定睛一看,是初来时见到过的棹楚。
“我还以为你一首是那样轻佻呢,不过我们见面时滑霜没向你提到过我的名字吧,你怎么知道的”棹楚拉了拉共进会的袖章,红黑相间的配色展露着这个组织无情的压迫:“共进会的权力你不一定能想象得到,你这种喽啰的信息还是可以知道的”喽啰!
玄夜还从来没听见过什么人用这种卑微的词汇形容自己,原来这就是离开权贵父亲的代价吗——“那就奇怪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能让权力让人猜不透的共进会的人找上我这个不起眼的外交部武官来办”“并非是让你办,而是让你带话。
关于顿其尔联邦的事情,我们共进会决定趁其内乱,作为帝国先遣队扩大占领区”共进会虽然理论上是帝国对非人类物种的管理机构,但给这么优厚的待遇来养一个这么激进的组织也是为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因为共进会要是刨根问底,其是以一个民间团体的方式成立的。
在一些帝国官方不好插手但是又想收获领土和其他利益的情况时,就会充当非官方的占领军造成既定事实。
“你们做你们的,你们共进会的决定我们外交部不管是反对还是赞成都没什么用吧”“你们只是从体制内无法拒绝我们罢了,但是在国际上看来,你们才是帝国的官方代表。
这次你们也要去顿其尔联邦,我奉劝你们不要掺和进来我们共进会的事情。
尤其是带话给我那个蠢滑霜妹妹,别和我作对。。。。。”
玄夜心想,是因为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运行机制吗?
外交部为何能“跟共进会作对”?
看玄夜一脸不解,棹楚也懒得解释:“呵,算了,你只管告诉滑霜就好”抛下这样的话便扭头走了玄夜并没有急着告诉滑霜,而是先去告诉了臻桐。
臻桐眉头立刻拧起来了:“共进会现在决定开疆扩土实在不明智,大家正查顿其尔联邦的事情,现在共进会搞这种事情岂不是让国际观瞻把矛头全指向我们?
原本外交部和共进会冲突少是因为他们确实并非完全不关注国际观瞻,但是这回。。。。为何如此操之过急——”“或许有什么理由吧,既然又是有特别的理由,又是这么威胁的语气,要不要还是尽快告诉滑霜吧。。。”
“嗯,共进会的人说一不二,还是别和他们起冲突,你赶紧联系滑霜”海克斯城外——如果说外环好歹还是散乱的高楼构建出的混乱的繁华,那么外环之外,彻底出了海克斯城,就己经是全然的破败了。
到处是年久失修的危房,但是海里希人还是不得不跻身于其中。
“自海克斯城外到首都海格拉姆之间的区域,基本都是这样的贫民窟,一片一片的。
贫民窟之间,则是更加危险的无政府区域”“无政府区域?
海里希帝国的管理己经到了这份上了吗?”
“说来话长,其实海里希帝国并没有穷到连国土都雇不了军警看管的地步,而是实在是在全球范围来说,只有海克斯和海格拉姆这两座城有更好的生存机会,其余地方简首是牛马不如。
全球的人口逐渐向这里移动,你看到的在外环打招牌求着中环内环的人雇佣的务工者那算是不错的了,很多人就像这样,只能在这里干等,连进入外环的资格都没有。
人一聚集就会生乱,不仅是贫民窟之间逐渐也产生了矛盾,还有更多活不下去的人武装起来成了土匪,靠抢劫同伴为生。
这样双重的外部威胁下,每个贫民窟才有了独特的文化并排斥外来人。”
“那些匪患呢?
海里希帝国全然不管吗?”
“海里希帝国的策略只能说是无奈之举,客观事实是帝国无可能布置更多的军警消除匪患,干脆把匪患的影响范围局限在海里希人自己身上。
海里希帝国的军警只控制了高速公路、地面轨道等官方交通道路,而贫民窟所聚集的这些民间道路则只能听之任之”贫民窟里的一些海里希人认出了僖旻,赶快点头哈腰地欢迎他,将他往里迎:“是僖旻大人!
僖旻大人来了!
大家快来迎接啊!”
只要有人认出僖旻,立刻他就会被贫民窟的人簇拥起来。
“很显然,贫民窟再排外也不会排你这个财神爷”滑霜被海里希人挤得重心不稳,嘴中忍不住吐槽。
僖旻用自己的手环对准贫民窟的人的手环,快速地转了一些钱,只消僖旻一个月的工资就足够养活贫民窟好几十家的一整年的开销。
“哎呀呀,僖旻大人这次看我们还带了女朋友啊,真是好人有好报啊,祝你们幸福!”
果然有了钱,好听话听多少都可以。
“呃。。。。我不是。。。。”
这样尴尬的场面,滑霜本想表明自己不是公社人,但反而又说不出口自己实际是银河帝国人了,只能拽紧自己的大衣,别让里面银河帝国制服的国徽露出来。
世人皆知银河帝国对非人类种族不友好,虽然这在星海共同体没什么大不了——许多国家都对非原生物种不友好,但在这真实的面对面的社交中,又尤其是他人己经将你视为救世主的情况,还真是难以启齿。
滴滴!
来自玄夜的通讯打破了不知如何解释的尴尬,滑霜灰溜溜地逃离了簇拥,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不会行程有变了吧?”
“不是,是你的学姐,棹楚,让我带给你话——”“。。。。。。”
“她怎么能这样!
不顾国际观瞻的下场很难收拾!”
“呃,你先别急,这不一定是她的主意,或许她也只是服从上级命令什么的。。。。”
“这个对,我滑霜还真就要审时度势地做了,她共进会是对付非人类物种的,没有对人类公民的执法权!
而且我是外交部的领事,她岂敢拿我怎样!”
远处的僖旻,并没有专注于海里希人的奉承,而是看见了滑霜的争吵的表情。
“能让帝国外交部驻星海共同体的领事这样生气的,恐怕也只有共进会了吧。。。。嗯,共进会吗,或许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