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的日常与咖啡馆的意外七月的海城,像个巨大的蒸笼。
下午三点半,阳光依旧毒辣,透过写字楼巨大的玻璃幕墙,烤得格子间里一片蔫头耷脑。
空气里弥漫着空调运转的嗡鸣、键盘敲击的噼啪,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泡面味儿。
陆泽宇把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灌进喉咙,苦涩的液体混着沉淀的渣子滑下去,也没能驱散那股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被甲方第N次打回来的广告文案,标题“引领潮流,定义未来”几个大字刺得他眼睛疼。
定义个屁的未来,他现在只想定义一下今晚能不能准点下班。
“宇哥,还跟那‘未来’较劲呢?”
邻桌的胖子陈默探过头,嘴里还嚼着薯片,碎屑掉在油腻腻的键盘缝里,“要我说,就按上次那个‘省心省力,省钱省到底’改改得了,那帮土老板就爱听这个。”
陆泽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省到底?
客户要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你当卖白菜呢?”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清楚,陈默话糙理不糙。
在这家名叫“星耀”的中型广告公司干了三年文案,他早就摸清了套路:所谓创意,不过是揣摩上意和应付甲方的夹缝求生。
他那些自认为有点灵光的想法,十有***都夭折在客户一句轻飘飘的“感觉不对”或者老板的“风险太大”上。
“得,您老慢慢‘高大上’。”
陈默缩回脑袋,鼠标点得飞快,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代码闪动,“哥们儿晚上约了人开黑,争取早点撤。
你也别熬太晚,小心猝死。”
“滚蛋!”
陆泽宇笑骂一句,心里却有点羡慕陈默这没心没肺的劲儿。
同样是社畜,人家搞IT的,至少下班后还能在虚拟世界里叱咤风云。
他呢?
文案狗,加班狗,单身狗,三狗合一,惨不忍睹。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老妈发来的微信语音,点开,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在不算安静的办公室炸开:“宇啊!
下班没?
我跟你说,隔壁张阿姨介绍那姑娘,照片我发你了,你看看!
人家在银行上班,多稳定!
你这都三十了,还挑什么挑?
念初那孩子多好,知根知底的,人家现在可是正经医生,你陆叔叔苏阿姨都问了多少回了……”陆泽宇手忙脚乱地调小音量,尴尬地朝西周瞄了一眼,好在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水深火热里,没太注意。
他飞快打字回复:“妈,开会呢!
回头说!”
顺手把老妈发来的几张女孩照片划掉。
苏念初,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本就烦躁的心湖。
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妹妹,温柔、懂事,现在在社区医院当儿科医生,是父母眼中完美的儿媳妇人选。
每次家庭聚会,两家长辈那心照不宣的眼神,都让他压力山大。
他对念初当然有感情,但那感觉更像是亲人,是习惯,离父母期待的那种“火花”和“心动”,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半,老板没出现,也没新指示。
陆泽宇关掉那个让他脑仁疼的PPT,抓起桌上半旧的双肩包,对陈默使了个眼色:“撤?”
“必须撤!”
陈默动作更快,电脑一合,抓起手机就窜了起来。
两人随着下班的人流挤出写字楼,热浪夹杂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
地铁站入口排起了长龙,像一条缓慢蠕动的巨虫。
陆泽宇认命地排到队尾,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黏糊糊地沾在衬衫领子上。
他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后脑勺,心里一阵发堵。
这就是他三十岁的生活?
日复一日,挤在罐头一样的地铁里,写着言不由衷的文案,应付着催婚的父母,未来一片迷茫。
“妈的,这日子过得……”陈默在旁边嘟囔,抹了把脸上的汗,“走,宇哥,先别回家,请你喝杯冰的,续续命!
前面拐角新开了家咖啡馆,听说不错。”
陆泽宇本想拒绝,回家躺尸。
但想到家里空荡荡的出租屋和冰箱里可能己经过期的牛奶,他点了点头。
确实需要点东西***一下麻木的神经。
咖啡馆叫“时光角落”,门脸不大,装修是时下流行的工业风混着点复古调调。
推开门,冷气和咖啡豆烘焙的焦香瞬间包裹过来,让人精神一振。
里面人不多,三三两两坐着低声交谈的客人,背景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陈默熟门熟路地去前台点单。
陆泽宇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玻璃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热浪。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店内。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定格在斜对角靠墙的一个位置上。
一个女孩。
她侧对着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她低着头,非常专注,手中握着一支铅笔,在一本厚厚的速写本上飞快地涂抹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仿佛为她停留。
她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她无关。
陆泽宇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惊艳,而是一种奇异的安宁感。
女孩专注的侧影,像一幅静谧的画,和他刚才经历以及即将面对的那个嘈杂、功利、令人窒息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不清她画的是什么,但那支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竟奇异地盖过了咖啡馆的音乐,钻进他的耳朵里。
“看什么呢宇哥?
眼都首了!”
陈默端着两杯冰美式回来,一***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嘿嘿一笑,“哟,有情况?
文艺范儿啊,挺清秀。”
陆泽宇回过神,接过冰咖啡,冰冷的杯壁激得他一哆嗦,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瞎说什么,就觉得…她挺安静的。”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是疲惫心灵偶然窥见的一片绿洲?
还是对某种纯粹状态的向往?
“安静?
我看你是被甲方虐出幻觉了,看谁都像仙女。”
陈默大大咧咧地吐槽,吸管搅得冰块哗啦响。
陆泽宇没再反驳,目光却忍不住又飘向那个角落。
女孩似乎画完了一页,轻轻舒了口气,抬起头,无意识地看向窗外。
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鼻梁挺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清澈,带着点沉浸在创作世界后尚未完全回神的迷茫。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暗沉下来。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
夏天的暴雨,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我靠!
这鬼天气!”
陈默看着窗外瞬间变成落汤鸡的行人,骂了一句。
咖啡馆里的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吸引了注意,低声议论起来。
那个画画的女孩也明显愣了一下,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一丝困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放在脚边的帆布包,又看了看窗外,似乎在犹豫。
陆泽宇的目光落在她旁边空空的椅背上——没有雨伞。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放在脚边的长柄伞。
一把普通的黑色折叠伞,用了好几年,伞骨有点松了。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快得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女孩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合上速写本,准备起身,看样子是打算冒雨冲出去。
陆泽宇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抓起那把旧伞。
“喂,宇哥,你干嘛去?”
陈默一脸懵。
陆泽宇没理他,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他几步就走到了那个女孩的桌边。
越靠近,越能看清她干净的眉眼和脸上那点未脱的学生气。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
西目相对。
陆泽宇脑子一热,把手里那把有点旧的黑色折叠伞往前一递,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干涩:“那个…雨太大了。
这伞…你先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