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禄那尖利扭曲的嘶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死寂的柴房空气中。
每一个字都带着***裸的贪婪和一种病态的快意,在呼啸的风雪背景音下,显得格外刺耳和荒诞。
“整整三百斤!
上好的银丝炭!
侯府库房里新到的货色!
卖给了城南‘济世堂’的刘掌柜!
一斤炭换了他三两银子!
整整九百两雪花银啊!
哈哈哈!”
他肥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脸上的肥肉疯狂抽搐,绿豆小眼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却空洞无神,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纵着木偶,嘴巴不受控制地开合,唾沫星子横飞,“这废物质子算什么东西?
也配用这等好炭?
冻死他正好!
死了干净!
省得老子天天还得派人来这晦气地方看一眼!
他死了,这炭账就烂透了!
谁也查不到老子头上!
侯爷?
侯爷忙着巴结宫里新得宠的丽妃娘娘,哪有闲心管一个快死的质子的破事?
这银子…这银子够老子在城西再置办个小院,养两个水灵的小丫头了!
嘿嘿…嘿嘿嘿……”不堪入耳的狂笑和自爆,如同最污秽的脏水,泼洒在这冰冷的囚笼里。
小蝶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抱着窝头的手抖得如同筛糠,枯黄头发下那块铜钱大小的烫疤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惊恐的眼睛在疯狂自白的张管事和草堆里那个气息微弱、眼神却冷得瘆人的质子之间来回移动。
陈逍躺在冰冷的草堆上,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喉间那股奇异的冰冷感和花香似乎更浓了些。
刚才那一下爆发,几乎榨干了他身体里最后一点能量。
生命值的红色数字在意识边缘疯狂闪烁:4/100!
刺目的猩红,警告着死亡近在咫尺。
但他的眼睛,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张德禄疯狂自白的惊讶,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像是一个在赌桌上押上了最后筹码的赌徒,冷静地等待着骰子落定的那一刻。
真言散的效果只有三十秒。
他必须在药效结束前,榨干这阉狗最后一点价值!
意念艰难地集中,强行压下身体濒临崩溃的警报,再次调出那冰冷的系统界面。
淡蓝色的光屏在意识中浮现,人物扫描锁定在状若疯魔的张德禄身上。
姓名:张德禄状态:真言散生效中(剩余时间:15秒)当前执念:掩盖***,确认宿主死亡,赃银藏匿位置(柴房外第三棵歪脖老槐树下,向东五步,石板下)赃银藏匿位置!
陈逍的瞳孔骤然收缩。
冰冷的数字和精确的坐标,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条生路!
那九百两银子,此刻不再是张德禄的催命符,而是他陈逍的救命粮!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嘶鸣,试图引起小蝶的注意。
小蝶惊恐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上——那根沾着草屑和污垢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却异常坚定地指向了柴房外风雪呼啸的方向。
小蝶顺着那根颤抖的手指看去,外面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混沌。
她茫然又恐惧地摇头,不明白那濒死的殿下到底要她看什么。
时间在飞逝!
真言散的倒计时在意识里如同催命的鼓点:10秒…9秒…“树…槐树…”陈逍的嘴唇无声地翕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肺腑针扎般的剧痛,嘴角再次溢出带着暗红血丝的粘液,那股清冷的花香愈发清晰。
但他眼神里的命令,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小蝶惊恐的意识里。
槐树!
小蝶一个激灵!
柴房外不远,挨着狗舍的角落,确实有一棵被雷劈过、长得歪歪扭扭的老槐树!
她猛地反应过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殿下指向那里,一定有原因!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柴房门口,一头扎进了狂暴的风雪中。
“老子聪明绝顶!
这废物一死,神不知鬼不觉!
银子埋得严严实实!
谁也找不着!
等开春雪化了,老子就是城西张老爷!
哈哈哈…呃?”
张德禄那癫狂的自白和狂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他肥硕的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神瞬间恢复了焦距,但里面充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惊恐和茫然。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他好像说了什么?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这腊月的寒风更刺骨!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油腻的肥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和惊骇欲绝。
三十秒,真言散,药效结束。
“殿…殿下…”张德禄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看向草堆里的陈逍,眼神如同见了活鬼。
刚才那些话…那些要命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他完了!
彻底完了!
如果传出去,不用侯爷动手,光是丽妃娘娘那边…他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柴房门被猛地撞开。
小蝶瘦小的身影裹挟着一身风雪冲了进来,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沾满泥土和雪水的粗布包裹。
她跑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包裹脱手飞出,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哗啦——”包裹散开,里面滚出来的不是衣物,而是白花花、亮闪闪的东西!
在柴房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诱人的光芒!
银子!
成锭的雪花纹银!
足足有十几锭!
每一锭都带着新熔铸的痕迹,边角锐利,在冰冷的地面上散发着财富的冰冷光泽。
其中几锭的底部,还沾着一些尚未完全冻硬的、散发着***杏仁甜腻气味的黑色粘稠物——正是之前那碗毒药的残留!
这些带着死亡气息的赃银,此刻***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张德禄看到那些银子,尤其是看到银子底部沾染的黑色毒渍时,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肥硕的身体猛地一晃,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嗬”声,眼前一黑,差点首接瘫软下去。
完了…全完了…人赃并获!
还有那毒…证据确凿!
陈逍的目光掠过地上那些带着死亡印记的银锭,最后定格在张德禄那张惨无人色的肥脸上。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力量:“张…德禄…”张管事浑身一颤,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僵在原地,绿豆小眼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你…”陈逍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和喉间愈发清晰的冰冷异物感,但他强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指向地上散落的银锭,又缓缓移向张德禄因为惊恐而大张的嘴。
“…是想自己把这脏东西吞下去…”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张德禄肥腻的脖颈,“…还是想让本宫…找人帮你…喂狗?”
“喂狗”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门外风雪中隐约传来的、侯府后院豢养的几只恶犬兴奋的吠叫声。
“不!
不要!
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啊!”
张德禄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厚厚的棉袍也挡不住那彻骨的寒意,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涕泪横流,拼命磕头,额头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死亡的恐惧和那恶犬撕咬的想象,彻底压垮了他。
“银子…银子都在这!
都还给您!
求您开恩!
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
他哭嚎着,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堆散落的银锭,抓起一锭就哆哆嗦嗦地往怀里塞,又觉得不对,赶紧抖落出来,语无伦次,“炭…炭!
奴才这就去拿!
去拿最好的炭!
立刻给您生火!
求您…求您…”陈逍没有再看他一眼,那耗尽心力的威胁似乎己经抽空了他最后一丝支撑。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扫过旁边吓傻了的小蝶,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的音节:“…火…”小蝶猛地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
她连滚爬爬地冲到那堆银锭旁,看也不看那哭嚎磕头的张管事,飞快地抓起几锭银子,转身就往外跑!
现在,只有这些带着毒药印记的冰冷银子,能换来救命的炭火!
张德禄还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翻来覆去只有“饶命”、“开恩”几个字,肥胖的身体抖成一团烂泥,额头上己经一片青紫红肿,混着鼻涕眼泪,狼狈不堪。
陈逍闭上眼,意识在无边的寒冷和身体的剧痛中沉浮。
生命值还在顽固地闪烁:3/100。
每一次心跳都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喉间那股冰冷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像是有细小的根须在悄然蔓延,伴随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越来越浓郁的奇异花香。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意念再次沉入系统。
情缘点:0生命值:3/100(弥留)精神力:8/100(枯竭)警告:检测到未知毒素侵蚀!
侵蚀位置:咽喉!
侵蚀进度:15%!
请尽快清除!
毒素侵蚀!
15%!
陈逍的心猛地一沉。
是那碗毒药的气息?
还是喉间这诡异的冰冷感和花香?
系统只给出了警告,却没有解毒选项。
情缘点为零,商店里最低级的伤药都要1点。
真正的绝境,似乎才刚刚开始。
柴房外,风雪似乎更大了。
狂风卷着雪粒子,猛烈地抽打着窗棂,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
就在这风声的间隙里,一道极其轻微、几乎被风雪完全掩盖的“咔嚓”声,从柴房那扇破败窗户的缝隙外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踩碎了屋檐下凝结的冰棱。
陈逍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窗外,风雪弥漫的阴影里,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融入背景的鬼魅,贴在湿冷的墙壁上。
黑影的头部,两点幽冷的光泽一闪而逝,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之眼,无声地注视着柴房内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