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混杂着消毒水刺鼻的余味、便池陈旧的氨水气息,以及一股更为霸道、更为粘腻的味道——那是中华香烟燃烧后特有的浓醇烟气,像一层厚重的、带着焦油味的毛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进入者的肺叶上。
光线昏暗,仅有高处一扇蒙尘的排气扇透进些微天光,灰尘在浑浊的光柱里狂乱地舞动。
这里,是华子帮的“圣地”。
李睿背靠着冰冷斑驳的瓷砖墙,占据了最里面、最“安全”的位置。
他嘴里斜叼着一根燃着的“华子”,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映着他半眯的眼和下颌刻意绷紧的线条。
烟雾从他鼻孔和嘴角缓缓溢出,缭绕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睥睨感。
他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偶尔用拇指和食指捻一下烟身,动作带着一种掌控者的从容。
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穿在他高大的身板上,硬是被撑出几分不容置疑的“老大”气场。
他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视着眼前的景象,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凯哥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他几乎是”骑在一个倒扣的红色塑料水桶上,一条腿大大咧咧地岔开,身体随着他激昂的讲述前倾后仰。
他手里的华子像是他挥舞的指挥棒,烟灰簌簌地掉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也毫不在意。
“操!
你们是没看见,”他嗓门洪亮,在狭小的空间里嗡嗡回响,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对面人的脸上,“就昨天放学,西街口那小子,瘦得跟麻杆似的,还敢瞪我?
老子上去就是一搡!”
他模仿着推搡的动作,身体猛地一晃,带起一阵更浓的烟。
“吓得他妈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把兜里那包玉溪‘孝敬’了!
哈哈!”
他放肆地大笑,笑声在瓷砖间碰撞,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得意。
他深吸一口烟,然后长长地、炫耀似地吐出,烟柱首冲低矮的天花板。
梓仓像一尊沉默的铁塔,靠在李睿旁边的隔间门板上。
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半个过道。
他抽烟的样子有些笨拙,更像是完成任务。
烟夹在他粗壮的手指间显得格外细小。
他很少说话,只是听着凯哥的喧嚣,偶尔闷闷地“嗯”一声,或者咧开嘴露出一个没什么内容的笑容,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烟雾在他周围聚拢不散,仿佛被他厚实的身体吸附住。
他更像一个无声的背景板,一个用体积和沉默来证明存在的威慑符号。
在他们周围,或蹲或站地聚着七八个华子帮的成员。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但他们似乎习以为常。
几个“骨干”脸上带着迎合凯哥的谄笑,努力模仿着李睿那种“深沉”的抽烟姿态,手里的烟也大多是“华子”。
角落里,一个明显是新来的、体型微胖的男生(小胖)局促地站着,手里捏着一盒刚拆封的、明显档次低了不少的香烟,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发白。
凯哥的目光扫过他,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下巴一扬:“喂,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愣着干嘛,给哥几个‘上供’啊!”
小胖的手抖了一下,连忙抽出一根烟,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烟雾越来越浓,像有生命的灰色触手,在隔板间缠绕、堆积。
咳嗽声此起彼伏,但没人敢率先离开或开窗。
这里就像一个封闭的、自我感觉良好的气泡,充斥着廉价的尼古丁、膨胀的虚荣心、恃强凌弱的***和一种建立在压迫与被压迫基础上的、摇摇欲坠的“团结”。
中华烟的香气早己被污浊的空气和汗味污染,只剩下一种令人作呕的、象征着虚幻权力的甜腻与焦苦。
李睿掐灭了烟蒂,随手弹进角落的积水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目光穿透厚重的烟雾,投向厕所门外那片被隔绝的、属于“关中天下”的光亮,仿佛一切尽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