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又混杂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狂喜。
不是解脱,更像被判了***的囚徒,突然被丢回了行刑前的刑房,手里还攥着一把不知能否打开枷锁的、锈迹斑斑的钥匙。
走进卧室,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顶级香氛雪松与琥珀混合的冷冽味道,桑宝衣将视线死死钉在床头柜那个造型简约,却价格不菲的电子闹钟上。
猩红的数字,像凝固的血:**202X年,7月16日,PM 11:48。
**一个被他诅咒过千万遍,又刻入骨髓的日期。
桑田大二开学前,那个漫长而燥热的暑假。
他人生滑向深渊的起点,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呵…哈…哈哈哈……”一声短促、干哑、带着劫后余生和巨大荒谬感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随即演变成一阵无法抑制的呛咳。
他死死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不是恐惧,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被命运戏耍后的扭曲狂喜。
回来了!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前世那些走马灯般闪过的画面——桑田居高临下、冰冷如刀的眼神;林寒云在人群里对他视若无物的漠然;蒙夏指尖夹着烟,嘴角那抹似有若无、却足以让他血液冻结的嘲弄——瞬间被一股滚烫的、名为“机会”的岩浆冲刷得模糊不清。
一次,火焰里淬炼出的不再是绝望,而是孤注一掷的狠戾。
绝不能再落到那一步!
绝对!
桑田…他那个沉默寡言、心思深沉、最终会将他踩进泥里的好弟弟…是他所有厄运的源头!
只要桑田消失,在他获得那该死的权势之前彻底消失,那么林寒云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穷学生。
至于蒙夏那尊煞神,或许根本不会再注意到他这只小蚂蚁!
一个清晰、冰冷、带着血腥气的计划,在混乱的思绪和狂跳的心律中迅速成型,容不得软弱和犹豫。
他猛地掀开丝被,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意大利大理石地板上。
那寒意顺着脚心首窜头顶,让他混乱狂热的脑子瞬间清明了几分。
冲到巨大的衣帽间,粗暴地拉开一个隐蔽的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备用手机——一张无需实名登记的电话卡,是他过去某些“小兴趣”的遗留物。
指尖因为亢奋和某种冰冷的决心而微微颤抖,但他拨号的动作却异常稳定。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几分市侩谄媚的男声:“喂?
哪位老板?”
“老疤,” 桑宝衣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沙哑,完全不同于他平日里的张扬,“‘清洁’的活,接不接?
目标明确,地点确定。
一口价,三倍。”
对面沉默了几秒,呼吸声明显粗重起来,显然被这突兀的、高到离谱的价码砸得有点懵。
“……什么规格的‘清洁’?”
“物理性,永久清除。”
桑宝衣吐出这几个字,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那是他自己无意识咬破了口腔内壁。
“目标明晚八点,会出现在西郊‘蓝湾’别墅区后面绿林路,开一辆黑色旧款帕萨特。
车牌尾号***。
我要那辆车,彻底报废。”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连同里面的人。”
电话那头的老疤倒抽一口凉气,显然被这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到了。
“……老板,这、这可是要命的买卖……”“西倍。”
桑宝衣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金钱堆砌出的冷酷,“定金半小时后到你老账户。
事成,尾款翻倍。
做,还是不做的废话,别让我再问。”
金钱的魔力瞬间压倒了恐惧,老疤的声音立刻变得斩钉截铁:“做!
老板爽快!
明晚八点,绿林路,尾号***的黑色帕萨特,保证干干净净!”
他甚至带上了一丝嗜血的兴奋。
桑宝衣首接掐断了通话。
冰冷的电子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此刻的脸——苍白,眼底布满血丝,嘴唇因为用力抿着而失去血色,扭曲的恨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在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交织,形成一种近乎妖异的狰狞。
他把手机狠狠丢回抽屉深处,像丢掉一块烧红的烙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他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猛地推开一扇窗。
盛夏夜晚黏腻燥热的风带着城市的喧嚣猛地灌进来,吹得他丝质睡衣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皮肤下那层冰冷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贪婪地呼吸着,混杂着汽车尾气和远处霓虹光污染的空气,此刻竟带着一丝“活着”的甜美。
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下方,远处靠近佣人楼的方向,一点昏黄的灯光还亮着。
那是桑田的房间。
那个私生子,那个夺走了父亲所有关注、让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的罪魁祸首,那个未来会将他逼入绝境的复仇者……此刻,就在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面。
桑宝衣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窗框,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窗框里。
一种混合着极致恨意、恐惧和即将解脱的扭曲***,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等着,” 他对着那片昏黄的灯光,无声地翕动嘴唇,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却淬满了地狱般的寒意,“明天晚上……一切就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