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低沉的轰鸣在封闭的车库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闷热。
桑宝衣坐在他那辆线条嚣张的亮银色跑车里，昂贵的冷气开到最大，丝丝寒意却只停留在皮肤表面，丝毫钻不进他紧绷的神经。
车载屏幕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19:55。
西郊绿林路。
计划中桑田那辆破旧的黑色帕萨特即将驶过的死亡之路，老疤的人应该早己埋伏妥当。
他不能在现场，必须有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喧闹、浮华、聚集了A市大半纨绔子弟的“魅色”酒吧顶层VIP包厢，就是最好的烟雾弹。
震耳欲聋的电音鼓点穿透厚实的隔音门板，一下下砸在耳膜上，混合着包厢里男男女女放纵的尖叫、酒杯碰撞的脆响，构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噪音海洋。
桑宝衣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冰镇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变幻的镭射灯下晃荡，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碎响。
他强迫自己扯着嘴角，应付着旁边一个染着奶奶灰头发、正唾沫横飞吹嘘自己新跑车的家伙，眼神却空洞地掠过对方兴奋的脸，焦点涣散在包厢光怪陆离的迷幻光影里。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宝衣哥，今天兴致不高啊？”
旁边一个穿着清凉吊带裙、妆容精致的女孩凑过来，带着甜腻的香水味，试图把酒杯往他嘴边送，“来嘛，再喝一杯！
庆祝你那个烦人的‘弟弟’暑假终于结束，以后没人碍你眼了！”
桑田！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桑宝衣的神经末梢。
他猛地一激灵，几乎是粗暴地挥开了女孩递过来的酒杯。
力道没控制好，杯子里猩红的液体泼洒出来，溅了女孩一身，也弄脏了他自己昂贵的定制衬衫袖口。
“啊！”
女孩惊呼一声，又惊又怒地看着自己裙子上的污渍。
“滚开！”
桑宝衣低吼，声音嘶哑得可怕，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焦躁。
他根本没看那女孩瞬间煞白的脸，也没理会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投来的惊愕目光。
他不想这么粗暴地对待一个女孩子，可是此刻精神紧绷，他有些不受控制。
算了，日后再请这位姑娘喝一杯，算是赔礼。
他所有的感官都死死地钉在口袋里那个冰冷的备用手机上。
时间！
时间！
19:59。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剧痛。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深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来了！
就是现在！
他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时间显示：20:00。
几乎是同时，他身体内部某个紧绷到极致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叫桑田的阴影，被他亲手抹去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强烈反胃感的虚脱猛地攫住了他。
他猛地捂住嘴，胃部剧烈地痉挛，一股酸液首冲喉咙。
他狼狈地弓起身子，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茶几边缘，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宝衣哥？
你……你没事吧？”
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询问，带着惊疑不定。
桑宝衣根本听不见。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自己粗重混乱的喘息和心脏在耳边疯狂擂鼓的轰鸣。
哈哈哈，解脱了！
解脱了……真的解脱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不到一点轻松？
那沉甸甸压在心口的、冰冷的恐惧，为什么没有消失，反而像墨汁滴入清水，扩散得更加粘稠、更加窒息？
他猛地推开试图搀扶他的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木偶，踉跄着冲出令人窒息的包厢，冲进外面相对安静的走廊。
他需要空气！
需要离开这里！
一路飙车，车窗全部降下，狂暴的风裹挟着夜间的热浪，刀子般刮在脸上，吹得他眼睛发涩，几乎睁不开。
他却只是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撕裂的黑暗道路，油门几乎踩进引擎舱里。
跑车化作一道失控的银色闪电，撕裂沉寂的夜空，朝着西郊绿林路的方向，亡命般飞驰。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破夜晚的宁静，桑宝衣一个近乎漂移的甩尾，将跑车粗暴地停在距离绿林路入口还有几十米远的阴影里。
他推开车门，脚步有些虚浮地踏在地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脆弱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
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砂砾。
绿林路。
这条通往蓝湾别墅区的僻静辅路，此刻像一条蛰伏在黑暗中的巨蟒。
高大的枫树枝叶交错，遮蔽了大部分惨淡的月光，只在粗糙的柏油路面上投下斑驳破碎、不断摇曳的诡异黑影。
路灯稀疏，光线昏黄无力，更添几分阴森。
空气里弥漫着植物汁液和尘土被烈日暴晒后的干燥气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金属腥气？
桑宝衣一步一步，僵硬地往前挪动。
鞋底踩在路面的砂砾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碰撞残骸，没有扭曲变形的车架，没有刺目的警灯，也没有围观的人群。
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
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切地搜寻。
没有！
路中间，靠近一个弯道的地方，只有几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刺眼的、新鲜而深刻的轮胎摩擦痕迹，像几道巨大的黑色疤痕，狰狞地刻在路面上。
痕迹杂乱、疯狂，带着一种失控的绝望感，一首延伸到路边的排水沟旁，戛然而止。
沟边的几丛野草被粗暴地碾倒，沾着新鲜的泥污。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