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李二狗的鼻腔上。
他睁开眼睛,视线里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天花板,中央有一道细细的裂缝,像一条被遗忘的河流。
他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聚焦,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左手腕松松地系着一条布质约束带——不是那种用来束缚狂躁病人的硬质拘束具,而是防止夜间无意识伤人的软绑带。
“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李二狗转过头,看到隔壁床的病友正坐在床边叠衣服。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下的沟壑,但眼神却很平静。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病号服的每一道折痕都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老乔?”
李二狗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字,仿佛它早就刻在记忆里。
男人点点头,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小药盒,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和一颗淡黄色胶囊,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来。
“今天的药。”
李二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病号服,左胸口缝着一块蓝底白字的布标:**B37**。
“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问。
老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药和水递得更近了些。
李二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吞了下去。
药片在舌根化开,泛起淡淡的苦味。
“你不记得了?”
老乔问,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是平静的询问。
李二狗摇头。
“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老乔指了指挂在床尾的病历牌,“医生说你有记忆断层,有时候会忘记前几天的事。”
李二狗伸手拿起病历牌,塑料板上的黑色记号笔字迹清晰:**B37 李二狗****诊断: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待复查)****注意事项:偶发记忆缺失,需按时服药**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试图从脑海里挖出一点线索,但记忆像被锁在迷雾里,什么都抓不住。
窗外传来铁门关闭的闷响,紧接着,走廊上的广播响起:**“A座患者晨间活动结束,B座患者请准备服药。”
**广播里的女声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老乔站起身,从储物柜里拿出两套叠好的病号服外套,递给李二狗一件。
“七点半团体治疗,先换衣服。”
李二狗接过衣服,手指触碰到布料时,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洗涤剂味道,混合着某种他说不上来的气息——像是雨后的泥土,又像是某种草药。
他刚想开口问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西十多岁的女护工走了进来。
她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张翠”,右手小指戴着一枚铜戒指,指甲修剪得很短,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咬过。
“B37,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一边问,一边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
“还……还行。”
李二狗含糊地回答。
张翠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腕的约束带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伸手解开。
“昨晚睡得好吗?
有没有做噩梦?”
李二狗摇头。
“那就好。”
她递过来一支体温计,“含一下。”
李二狗把体温计压在舌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张翠的铜戒指上。
戒指内侧似乎刻着什么,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
“七点二十查房。”
张翠收回体温计,看了眼读数,在记录板上记下,“待会儿团体治疗别迟到。”
她离开后,李二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抓痕,己经结痂,形状像个弯月。
“我抓的?”
他问老乔。
老乔摇头:“不知道,昨天还没有。”
李二狗皱眉,但没再追问。
他穿好病号服,跟着老乔走出病房。
走廊上的灯光很亮,照得墙壁惨白,两侧贴着各种宣传海报——“按时服药,早日康复”、“保持积极心态”……公告栏上钉着一张农历表,今天的日期旁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小小的圈。
李二狗盯着那个红圈看了两秒,突然觉得指尖有些刺痛。
他低头一看,指腹上沾了一点红色,像是颜料,又像是……血?
他猛地抬头,公告栏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老乔问。
“……没事。”
李二狗搓了搓手指,红色消失了。
团体治疗室里己经坐了几个人,医生正在分发画纸和蜡笔。
李二狗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老乔则坐在他旁边,安静得像一道影子。
“今天我们画‘记忆中最温暖的地方’。”
医生微笑着说。
李二狗拿起蜡笔,却不知该画什么。
他的记忆像被撕碎的纸片,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他低头看着空白的纸,突然听到前排传来一声低笑。
他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病人正歪着头看他,嘴角咧开,露出缺了一角的门牙。
“月圆夜要关好B37。”
那人用气音说,然后转回去,继续画画。
李二狗的手指僵住了。
月圆夜?
他猛地看向窗外——天空阴沉,看不出月亮在哪。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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