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仲夏·武当山炼丹房沈知非的指尖悬在丹炉上方三寸,感受着那团幽蓝火焰的脉动。
炉中“胎息之火”如活物般吞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与朱砂混合的微腥气,钻入他汗湿的袖管。
老道士说此火需以“心息相依”之法温养,可他盯着炉内壁蜿蜒的裂纹,却总想起禅寺那尊残佛——佛衣褶皱里的尘埃与丹炉裂纹中的丹渣,在暮色里竟泛着同样的灰金色。
“又在‘看’相了?”
道士的声音从竹帘后传来,箬笠檐角的铜铃随他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叮”响。
他捻起一撮丹砂,朱红粉末在油灯下如流动的血液,“你瞧这丹砂遇火——”粉末撒入炉中,幽蓝火焰骤然腾起尺许,化作诡谲的紫色,“执着于‘丹成’之相,便如执着于‘佛完’之相,皆是心火灼了眼。”
沈知非猛地回神,掌心己被指甲掐出三道月牙形血痕。
他想起在禅寺劈柴的午后:那根硬木纹理如蛛网缠绕,斧头每一次落下都嵌进交错的木纹,越用力越动弹不得。
此刻丹火明明稳定如心跳,他却总在数着呼吸——第一百零七次呼气时,火焰会不会黯淡?
这“计数”本身,不就是拴住心猿的锁链?
道士递来一面青铜水盂,盂沿刻着双鱼绕流的图案。
“观火不如观水。”
他敲了敲盂边,水面荡起涟漪,“火能焚相,水可映心。”
沈知非低头望去,火焰的光碎成万千金鳞,随他紊乱的呼吸起伏。
忽然,水面泛起奇异的波纹——不是风动,而是某种规律的震荡。
波纹中央浮现光轨:红色光带如凝固的岩浆流淌,白色光点似迷途的星子闪烁,勾勒出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
“这是……”他惊得手一抖,水盂“哐当”落地。
青铜碎片在石板上西散,每一块碎片里都映着同一张脸:那人穿着素白衬衫,领带歪斜,正盯着幽蓝屏幕,瞳孔里跳动着密密麻麻的光码——正是林未晞在数据中心焦虑的模样。
而碎片拼接处,丹炉火焰与屏幕光码竟交织成同一道流转的纹路。
现代·深夜·未晞科技数据中心服务器机房的中央空调发出哮喘般的嗡鸣,二十西小时运转的冷气也吹不散林未晞后颈的黏汗。
监控大屏上,代表用户数据的光点正被一股黑色暗流吞噬,像墨滴坠入溪流,删无可删。
技术员小陈抱着主机箱的手指关节发白:“林总,第七道防火墙撑不住了!
恶意程序的迭代速度……像是活的!”
林未晞盯着屏幕上扭曲的代码流,那些0和1组成的矩阵突然幻化成武当山的云雾——沈知非梦境里,老道士撒丹砂时,火焰变色的轨迹与此刻代码蠕动的弧度惊人地相似。
他猛地扯掉领带,在众人惊呼中按下总控开关,杀毒软件的蓝***面如潮水退去,露出漆黑的系统内核。
“把原始数据导成TXT,逐行显示。”
他的声音在金属架构间回荡,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平静。
小陈犹豫着插入U盘,无数字符如瀑布般涌入空白文档,在冷白的屏幕上堆砌成密不透风的墙。
林未晞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掌心“无”字灼痕突然发烫,像有根无形的线将他与千年之前的丹炉相连。
他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沈知非手中的竹管——不是去扇风助火,而是顺着火焰呼吸的节奏倾斜。
当第一行数据滚过屏幕,他在密集的字符缝隙里“看”见了武当云海:看似混乱的0和1,实则如云层般遵循着气流的轨迹,那些反复出现的冗余代码,像极了山涧中兜兜转转的回水。
“第三十七行,”他突然开口,指尖精准地落在Delete键上,“还有第五十三行、第一百九十二行……”每一次删除都像老禅师扫地时扬起的竹帚,扫去的不是代码,而是自己心中“必须完美”的执念。
当第一百零七行代码消失的瞬间,屏幕上的黑色暗流突然凝滞,化作无数金色光点——那是沈知非水盂中碎成金鳞的火焰。
“叮——”清晰的脆响穿透服务器的嗡鸣,像是丹炉中玉石归位的声响。
林未晞猛地抬头,看见机房天窗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雨珠落在玻璃上,竟排列成武当山丹炉裂纹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