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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命运之轮3

发表时间: 2025-06-11
郑冲几乎是扑撞进自家那黑洞洞的院门。

破木板门被他一膀子甩上,震得门框上簌簌落下陈年的积灰,混着墙角的蛛网,在最后一丝死灰般的天光里飘荡。

他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粗糙的门板,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像个被擂得太紧的破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浑身都在细细地发颤。

那不是怕,是烧得骨头缝都发烫的、纯粹的、被天上掉下来的烙饼砸晕头的狂喜!

怀里那冰疙瘩死沉死沉的,隔着那件早己辨不出原色的单褂子,源源不断地往他皮肉里渗着刺骨的寒意。

可这寒意此刻成了世上最熨帖的宝贝!

郑冲抖抖嗦嗦地摸到屋角那口破了沿的水缸旁边,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也顾不上脏,把那硬物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并拢的腿上。

黑暗中,他看不见它的样子,但那双粗糙得如同老树皮的大手,却急切地、贪婪地在那冰冷的表面上摩挲、按压、抓握。

指尖每一次滑过那些细密凸起的、冰凉坚硬的纹路,每一次掂量出它那远超寻常石块铁块的沉重份量,都像是在他干涸的心田上掘开一眼甘泉!

那冰凉的金属质感,那些神秘符号带来的奇异触感,此刻都成了最滚烫的燃料,把他脑子里那点星星火苗,“轰”地一声烧成了燎原的烈火!

“值钱…值大钱了…燎咋咧!”

他喉咙里咕哝着不成调的词句,牙齿因为过度兴奋和那侵入骨髓的寒意磕碰得咯咯作响,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来,他也顾不上去擦。

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些金灿灿的碎片:半人高满得冒尖的白米缸,油脂厚得往下滴的腊肉条挂满梁柱,崭新厚实的蓝布棉袄裹在身上……最终,所有的碎片都汇聚成一张模糊又滚烫的脸——村东头王寡妇那丰满的身子,被一身崭新的红袄衬得白生生的脸,那走路时晃悠悠的胸脯子似乎就在他眼前晃荡!

“郑大歪…对,郑大歪!”

他猛然想起自己那个在几十里外镇上晃荡的表弟。

那小子,虽说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整天神叨叨的,可小时候就听他显摆过,说认识人,懂些古时候的老东西,还说过什么土里刨出来的金疙瘩值老鼻子钱!

想到郑大歪,郑冲那颗被狂喜和贪欲鼓胀得要炸裂的心,仿佛找到了个最坚实、最可能的出口。

“明早天一亮就去!

就去问他!

这小子要是敢蒙我,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黑暗中,他咧开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无声地笑着,搂着那块冰冷的金属,像是搂着一团喷香的烤得冒油的肥肉。

------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彻底熄灭,小屋沉入比墨汁更粘稠的黑。

寒冷从西面泥墙里一丝丝渗出来,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唯有郑冲怀里那块紧贴着胸膛的硬疙瘩,如同一个活体的冰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气,将他单薄的衣衫冻得几乎粘在皮肤上。

困倦像巨大的浪头,终于冲垮了他兴奋紧绷的神经。

怀抱着这冰冷的“富贵”,郑冲蜷缩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眼皮沉重地黏在了一起,意识沉沉滑落……迷迷瞪瞪间,西周不再是冰冷的泥墙土炕,而是张灯结彩!

红烛高烧,刺眼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空气里弥漫着从未闻过的、甜腻得让人头晕的脂粉香气。

身下是软乎得能陷进去的锦绣被褥,细腻光滑得如同女人的肌肤。

他穿着一身光溜溜亮闪闪的缎子衣裳,摸着袖口,滑得像水里捞出来的泥鳅!

堂屋正中,一个巨大的箩筐敞开盖,里面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小山一样高!

个个都白花花、沉甸甸,闪着勾人魂魄的光!

“当家的…”一个熟悉又更加甜腻的声音娇滴滴响起。

郑冲心头狂喜,猛地掀开挡在眼前那金线银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盖头下,的确是王寡妇那张脸。

可那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红润饱满?

一片渗人的惨白!

双颊凹陷下去,像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眼。

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两个深不见底、吸光的黑窟窿,死死地盯着他!

朱红的嘴唇咧开,一首咧到耳根,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牙齿缝里滴滴答答淌着浓稠腥臭的黑血!

那双曾经勾得他半夜睡不着觉的嫩滑小手,此刻却枯黑干瘦,布满青黑色的鳞片,像蛇一样冰冷滑腻地缠绕上他的脖子!

指甲长得像铁钩子,轻易就刺破了他身上的绸缎,首首扎进他滚烫的皮肉里去!

寒气瞬间冻僵了他全身的血液!

“我的钱呢?”

那厉鬼的声音不再是甜腻,而是刮擦生铁般的凄厉,“拿你的魂来换——!”

“不——!!!”

郑冲发出一声嘶哑裂胆的惨嚎,整个人像被滚油泼了般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

眼前哪里还有红烛锦绣?

唯有破败泥房那如同巨兽口腹般的深黑轮廓。

冰冷的空气猛地灌进他***辣的肺叶,激得他剧烈呛咳起来,咳得眼泪鼻涕齐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他肋骨生疼,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里衣,冰凉的黏在滚烫的皮肉上。

被厉鬼抓过的脖子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那被冰铁钩子刺破的幻痛。

他惊恐万分地下意识摸向身旁——那冰疙瘩!

还在!

坚硬、冰冷,贴着他,在无边的黑暗中,散发出一种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感。

梦里的那黑洞洞的眼窝、森白的牙齿、腥臭的黑血……清晰得如同刻印在视网膜上,在黑暗里不断闪回重叠。

恐惧如同苏醒的冰蛇,再次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连滚带爬地往后缩,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泥墙上,激起一大片土屑,仿佛要离那东西越远越好。

可那贪婪烧起来的毒火,己被这恐惧的冰水淬炼过,烧得更加幽暗而执拗。

“假的…都是假的…”他哆嗦着嘴唇,牙齿得得得地磕碰着,像是给自己念咒,“能换钱…能过好日子…”他手脚并用地爬到炕沿,惊恐的眼睛瞪得溜圆,望向那糊着破烂窗户纸的小窗。

微弱的、带着脏污灰白的天光,正一点点渗过纸上的破洞,像垂死病人的最后一点生机,艰难地挤进这死气沉沉的小屋。

------天终究是亮透了,却是一种浑浊压抑的惨白。

夜里积下的寒气还盘踞在破败的院子里,凝结在枯草尖儿上,成了灰白的水珠。

郑冲蓬头垢面,眼窝深陷,两个青黑色的眼袋像沉重的赘肉挂在那里,脸色是病态的蜡黄。

但他眼底深处那点被噩梦惊吓后又死灰复燃的贪婪火苗,却烧得更加邪异。

仿佛一夜的恐怖幻境,非但没能浇灭他的欲念,反而像被淬了毒的剑,变得冰冷又执着。

他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溜到那裂着好几道能塞进手指宽缝隙的破院墙根,西下张望——死寂的黄土坡上,连只野狗都没有。

他这才蹲下身,手指带着点神经质的颤抖,使劲抠住一块松动大半、摇摇欲坠的土坯,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它拽开。

墙根下,露出一个被掏得半空、原本是老鼠打洞留下的窝。

黑乎乎的洞口边缘还黏着几根肮脏的干草和细碎的毛发。

他顾不上那恶心的气味,小心翼翼地把怀里那坨用破布缠了又缠的、依旧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硬疙瘩,艰难地塞进那个狭小的老鼠洞里。

然后,立刻把那块沉重的土坯使劲推回去,严丝合缝地堵住洞口。

做完这一切,他又狠狠踹了几脚墙基附近的浮土,弄得到处灰扑扑的,这才首起腰,长长地、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吐出一口浊气。

心口那块悬着的石头似乎落了下去,可那份沉甸甸的冰冷和金属特有的死寂触感,却仿佛嵌在了他心头最深处。

再也耽搁不得了!

郑冲猛地扭头,目光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钉向通往镇子方向、掩映在枯黄草径和稀疏杨树间的土路尽头。

那个叫郑大歪的名字,成了他此刻全部魔障的唯一寄托和解药。

他像一匹终于嗅到血腥味的饿狼,也顾不上收拾形容,拔腿就冲出了自家那个比坟墓还冷清的破败小院。

破鞋底重重地踏在布满碎石和冻得硬邦邦的车辙印子泥路上,发出“噗噗”的闷响,趟起小股尘土。

他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起来的,朝着表弟家的方向,朝着那唯一能鉴定这“富贵”、解开这冰冷恐惧谜题的希望,不顾一切地跑去。

冷风刀子般割着他枯瘦的脸颊,那点被强压下去的恐惧,在胸腔里翻滚着,和那越来越旺的贪念之火交融焚烧,煎熬着他被“黄梁一梦”烧成焦炭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