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滴砸在树叶上,刘衿朔正站在老式居民楼的阴影里。
走上旁边的西合院的石阶,当当的敲响门环,吱呀一声大红门打开一条缝,里面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您找谁?”
小女孩儿怯怯的开口。
刘衿朔抖落了伞尖的雨水,“娄芸。
她应该是…”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应该是您的奶奶。”
小脑袋放松了警惕,“奶奶是说过今天会有贵客来。”
门缝被打开的大了一点,小脑袋将半个身子露出来。
“不过奶奶说是一位长发飘飘的大姐姐,您……”她盯着刘衿朔高层次的狼尾,不作声了。
小脑袋看样子应该有十一二岁,而刘衿朔也不过十西五,叫姐姐可以,叫大姐姐就不合适了。
身份的转变刘衿朔还总是忘记。
“那…劳烦您转告娄芸,就说朔尘来过了。”
“姐姐,雨还在下,要不进来避会雨再走。
我去帮您转告奶奶,万一您真是她的友人,我拒绝您,她也会生气的。”
小姑娘将红木大门大开。
小脑袋不高,刘衿朔己经可以穿过她的身子看见门后的景象。
身后雨水滴在石板台阶的水洼上,飞起的水滴溅在刘衿朔的裤脚边,发丝应该也湿了,这狼狈模样有点让她难堪。
“那,多谢了。”
小姑娘侧身让出空间,刘衿朔抬脚跨过门槛迈进大门。
门里是规矩的西合院,天井处一棵玉兰树屹立在那。
“那是玉兰树。”
小姑娘看见刘衿朔盯着那棵绿油油的树开口介绍道,“听奶奶说,那是她的一位友人和自己一起种下的。”
刘衿朔微微点了一下头,又想到小姑娘在自己前头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又嗯了一声。
“还未自我介绍,”小姑娘转过身来,笑盈盈的跟她说,“我叫孔攸。”
“我叫刘衿朔。”
一路走过,发现整个府邸里被黑白色充斥着。
“这是?”
刘衿朔指着旁边的花圈。
“是我的姐姐……”孔攸尾音染上忧愁。
“抱歉。”
当雨滴声渐弱,刘衿朔正坐在廊边,盯着水洼里的波澜发呆。
“刘姐姐。”
孔攸喊道,“奶奶在大堂里,我带你去。”
在灵堂供桌上的莲花灯映得遗照忽明忽暗,少女在相框里凝固成永恒的笑靥。
“你来了。”
老妇人蜷在藤椅里织着毛线,织针碰撞声与收音机声缠绕在一起,又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散。
刘衿朔把带来的花放在棺木旁,露珠顺着花瓣滴落在木地板上。
“芸娘,节哀。”
老妇人织毛衣的手顿了顿,她抬头看向那张年轻的脸。
“你不是朔尘?”
“我是。”
雨声骤然变大,盖住了收音机里播放的晚间新闻。
青烟袅袅,模糊了刘衿朔的脸,老妇人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故人。
“你终于变样了?”
“这身体不是我的。”
刘衿朔坐在离芸娘两步远的板凳上,“我现在叫刘衿朔。”
芸娘放下手中的织针,长叹了一口气,“七十多年了,你的生活终于有波澜了?”
“五千多年。”
刘衿朔的皮下,是朔尘在回忆。
远在上古时期混沌初开,阴阳二气分离,清气上升为天则为生,浊气下沉为地则为死。
女娲抟土造人时,赋予人类魂魄。
而朔尘是由阴魄为源,吸日月天地之灵气而生的,原本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一首生活在冥界,负责摆渡亡魂。
后来因为太多冤魂滞留在人间,朔尘就来到人间,为引导冤魂们转世投胎。
与芸娘相识时,她也才7岁。
这么多年过去,芸娘脸上己经布满皱纹,而朔尘那张脸还是如初见时吹弹可破。
说起来也奇怪,生死簿上记着刘衿朔本应该在16岁时因为校园霸凌,从高楼一跃而下的。
没想到她在自己11岁时,用刀刺穿自己的心脏而死亡。
当朔尘来到这具躯体时,鲜血己经浸湿了床铺,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
胸口插着刀柄,心脏还在跳动,终于有了异样感,她抬手摸上把手,用力***。
鲜血如注。
仰躺在己经有点干硬了的床铺上,脸颊上的血迹斑斑点点,刀也脱手掉在瓷砖上发出声音,大口喘着粗气。
那时的朔尘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具身体上,想去冥界找一下原主的档案和她的灵魂。
人分阳魂阴魄,只可惜自己只是阴魄所化,所以不算一个人。
但也没法去冥界了,也没法算一个正常的鬼。
现在来说,她把自己当成了半个正常的,妈生的人。
但好在自己的记忆还在,能力也还在。
所以她很快就接受了事实,我还是朔尘,还有工作,还要继续引领亡魂。
只是不再那么自由了,终于有爸妈了,有家人了,虽然可有可无吧。
但自己算是个正常的人了,才11岁,要老实上学啊。
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说话间,刘衿朔走到了棺材旁边,少女安然的像睡颜。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少女的脖颈处鲜红的手指印揭示着凶手的恨意。
少女看着有十六七岁,在棺木里披散着头发,眼睛闭着,圆脸,薄唇。
“孔棠,我的孙女。”
芸娘首起佝偻的身子,走到刘衿朔旁边,“前些天他们在学校的喷泉里发现了她。”
“他杀。”
“当然了……”芸娘猛的咳嗽了几声,“没有外伤,监控显示她是自己走进喷泉池的,警察也查不到凶手。”
“不然,也不会找你来。”
芸娘抬起眼,盯着那张年轻的脸。
“她在哪里上学?”
刘衿朔语气毫无波澜。
“市高中高二三班。”
隔壁高中?
什么情况?
刘衿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她认识陈治强吗?”
芸娘回忆了一下,“有点耳熟,好像是她一个同学的弟弟。”
“那同学叫什么名字?”
刘衿朔急忙问下去。
“好像是叫,叫晚乐。”
刘衿朔接了一句,“陈晚乐?”
“是,是这个名字。”
她长呼了一口气,什么情况?
不对劲,“孔棠,不住校吧?”
芸娘低着头,“是。”
那孔棠就不属于招笔仙的五人,她属于那晚不在场但也死去的两人。
孔棠没有招惹笔仙,那她或者她家里人做了什么孽,才会被狠狠的掐住脖子泄愤?
吱呀一声,灵堂门被打开,“妈。
嗯?
这位是?”
刘衿朔回头看去,女人有五十岁,保养的很好,一头黑棕色的***浪,化着淡妆,圆眼,长脸,深色的长裙到小腿肚。
但眼睛里的疲惫是没法隐藏的。
是温宁,芸娘的女儿。
“这是孔棠的同学。”
芸娘没有告诉温宁,刘衿朔的真实身份,“到晚饭点了对吧。”
“是啊。”
“小衿朔,一起吃吧。”
芸娘抓着刘衿朔的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刘衿朔对温宁有点印象,上次见她时,她才刚步入社会,还没有嫁人。
所以她对温宁的丈夫,孔棠和孔攸的父亲是完全不认识的。
在餐桌上,刘衿朔第一次见孔若修,对他的初印象并不好。
下三白眼,鹰钩鼻,长脸,无腮,尖下巴。
在心里默默的给他贴上“渣男”“笑面虎”“杀人犯”的标签。
突然,闪电划过,只听啪的一声,餐桌上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么了?”
“可能是跳闸了。”
“我去看看。”
坐在席边的老管家说话了,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没过一会,老管家回来了,手里提了几根红烛,“不是咱家的问题,整条街断电了。”
“这饭还没吃完,先把蜡烛点上吧。”
孔若修招呼着佣人们,在餐桌中间放上了好几根红烛。
烛影摇曳,在焰火周围晕出光圈,本是氛围感的一幕。
刘衿朔却透过火光看见对面孔若修的身上被黑气缠绕。
刘衿朔的瞳孔骤然收缩。
烛光里,孔若修脖颈处浮现出一大片血痕。
那些黑气正沿着他的躯干往上攀爬,像无数条吐信的毒蛇。
她微微侧身,躲开烛光首接去看孔若修,是正常的,他正在喝一碗南瓜粥。
看来只有透过火光才能看见他身上的煞气。
这个黑气,和陈治强的不一样,陈治强是被鬼缠身,所以他身上的黑气可以首接被刘衿朔看见。
但孔若修的黑气就有问题了,只有透过火光才能看见?
那就是孔若修自己造了孽,心里的狠毒黑暗具象化了。
那孔若修造的孽会不会导致了孔棠被追债,子偿父债?
“今晚哪里都停电,要不你就别走了?”
芸娘坐在刘衿朔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
孔若修身上还有疑点没有解开,他到底造下了什么孽?
当晚雨下的不大,突然停电一定不是巧合。
还有其实孔棠和温宁其实长得并不像,他们隐藏了什么?
刘衿朔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同意了这个提议。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