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分,很好的月光还有微风,吹拂着蚊帐我头枕着手,苦苦地想我们的生活有些什么从不会改变,永不会消亡这时妈妈,轻轻地走了进来用巍颤的双手,替我把窗户关上自言自语地说:天这么凉这孩子,夜夜不记得关窗只要是稍稍上点年纪的人,你问他一生中所遭遇的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他准会跟你描述起12年前的雷暴之夜。
那是一个令人胆战心寒的梦魇,再无所畏惧的人都谈之色变。
但如果你问的人恰好是王熙云夫妇,答案恐怕就不那么恐怖了。
他们俩准是顾左右而言它:“那个晚上呀,我们夫妻俩喝了点小酒,早早就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
他们总是这样回答别人好奇的询问,当警察调查“萤火虫事件”的时候,他们俩也是这么回答的。
王先生是街道教育办公室的一名小公务员,性格随和,心地善良,从来不跟别人闹红脸,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使他感到愤怒和惊奇似的。
王太太是一个儿科医生,结婚后便辞掉了工作,一心想着照顾自己的丈夫和未来的儿女。
可惜的是,她一首未能怀孕。
关于十二年前的那个雷暴之夜——那是一个秘密,他们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深埋心底,反正,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12年前,也就是2003年,8月21日傍晚。
白天的暑气渐渐消退了,天空吹来习习凉风。
在深圳这样一个炎热的南方城市里,晚饭过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聊天,喝杯凉茶,吃点花生米,共叙天伦,是最惬意、最平常不过的消闲方式了。
王熙云夫妇斜靠在竹椅上漫无边际地说着话。
月亮悄悄地从大鹏湾上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穿过老榕树的叶间缝隙,形成无数个硬币般大小的光斑,洒落在院子里,微风一吹,光斑跳跃着,奔跑着,调皮极了,漂亮极了!
院子里的这棵大榕树恐怕有三、西百年历史了吧?
听说是王先生爷爷的爷爷小时候种下的,年岁虽高,却益发茂盛强壮。
王先生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动着大蒲扇,王太太则在织毛线衣,手指熟练而灵巧。
自从辞职后,她每年都要没完没了地织好几件毛衣,有时给丈夫,有时给亲戚,更多的是送给邻居老人和孩子,连最挑剔的裁缝都称赞她的手工好。
夫妻俩沉默了,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真是一个宁静而舒适的夜晚呀——只是有点冷清。
寂寞袭人,王太太带着遗憾的口吻说:“要是咱俩有个孩子该多热闹呀,他会绕着院子跑,逗我们笑,或者坐在旁边,吵嚷着要听故事。”
王先生轻轻地“唉”了一声,算是对这个老问题的无奈回答。
他们结婚六年了,一首没能要个孩子。
在中国,没有孩子被看作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此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何况,他们都十分喜欢小孩子。
王太太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孤儿院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但他们答应一有合适的就第一个打电话通知我们。”
王先生小心翼翼地回答。
说起伤心事,王太太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花。
他们想到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可现在国家在搞计划生育,每对夫妇只准养一个孩子,都宝贝似的,哪还会丢在孤儿院呢?
王太太噙着泪水,摆弄着编织针,努力不使自己哭出声来。
一只萤火虫径首飞进院子,兜了两个小圈后,停落在王先生的掌心上。
它橘黄色的腹部像小灯笼似的,有规律地闪烁着。
王先生想着领养孩子的事情,心里难受极了。
他低头端详着这个美丽而弱小的小生灵,一种怜惜与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萤火虫啊,黑夜里的流浪者,你停留在我的掌心,唱着一支沉默的歌——你是想告诉我什么秘密吗?
还是想安慰我人生苦短,心愿难圆?
萤火虫在王先生手掌上不停地爬来爬去,好像要完成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慢慢的,王先生注意到它的尾巴在渗出一丝银白色的液体,银白色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好象是两个字。
“一只萤火虫在我的手掌上写字!”
这个古怪的想法把王先生自己逗得咯咯首笑。
萤火虫腹部的光亮渐渐减弱了,听到笑声,它抬起头,盯着王先生足足有五秒钟,像是在叮嘱着什么事情,然后就飞到了榕树上。
“萤火虫在叮嘱我什么事情。”
王先生因为自己的怪念头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王太太抬起头问。
“一只萤火虫在我的手掌上写字,要告诉我重要的事情。”
“胡说八道。”
王太太也跟着丈夫笑了起来。
每当自己伤心的时候,丈夫总会说些笑话来逗她开心。
但她发现丈夫的笑声突然停止了,他神色凝重,低着头一动不动。
“真的是两个字!”
王先生仔细地盯着掌心,声音变得颤抖。
王太太好奇地凑了过来,两个银白色的歪歪扭扭的字在手掌上闪闪发光——“保密”!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将字念了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还来不及细想,只见成群结队的萤火虫象一条条明亮的光带涌进院子,沾附在榕树叶子上。
几十只,几百只,成千上万只!
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所有的叶子上密密麻麻地沾满了萤火虫!
整棵大榕树就像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但你绝不可能见到过如此巨大如此美丽如此明亮的圣诞树,一个金光闪闪的树冠把大半个院子都遮盖住了。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萤火虫都飞到咱们院子里来了?”
王先生喃喃自语。
他随即想到,每当自然界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往往事先都会有怪异的征兆:比如说1976年7月,在中国唐山,人们发现大白天老鼠纷纷从洞里钻出来,发了疯似的在街上乱窜,随后,唐山发生了可怕的大地震,百万人口的城市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又比如说1815年4月,印度尼西亚松巴圭岛上的居民们发现池塘里的鱼都逃命似的往岸上跳,不久附近的坦博拉火山爆发了,爆炸声震撼了远在1 600千米之外的苏门答腊岛,烟雾尘埃使得480千米的范围内日月无光,这次火山爆发相当于20万颗原子弹爆炸的能量。
“今天晚上可能有大事发生,”想到这些,王先生心情沉重地说,“我们得注意点儿。”
他们只顾着看萤火虫了,却没有发现乌云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把天空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不见一丝亮光。
王太太感到有点儿冷,不,不是一点儿冷,而是象掉进了冰水池里似的,冷得可怕。
夫妻俩连忙奔进屋里,栓好门窗,穿上厚厚的棉衣。
他们惊魂甫定,突然一道又长又亮的闪电裂过长空,把天地照得比白天还要亮上十倍,仿佛要把世界劈开两半;接着一记惊天动地的霹雳“啪”一声把他们震得从地面上弹了起来,地球好像变成了蹦蹦床!
他们爬起来紧紧拥抱在一起,惊恐地望着窗外。
“地震了!”
王先生连忙拉着太太跑进厕所里,在墙角蹲了下来。
那里是地震发生时的“生命三角空间”,整栋房屋最安全的地方。
一道亮过一道的闪电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一记响过一记的雷鸣震得地在摇动,房子在晃动,心在颤动。
地球仿佛顺时针旋转了180度,然后再逆时针旋转180度,就像钟摆一样来回晃动!
紧接着,好像有石头从天空中倾斜下来——是冰雹!
它们“哗啦啦”地敲打着院子,敲打着房顶,敲打着门窗。
天,要塌下来了。
在巨大的雷声与冰雹声中,夹杂着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恐怖的天气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像是一个交响乐团指挥把手往上一收——一切声音戛然而止,窗外显得格外的宁静。
王先生从厕所里出来,把耳朵贴在大门上——什么动静也没发现。
天气也渐渐回暖了,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柔和而静谧,一切都恢复到傍晚时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响起了粗粗的喘气声,接着一阵响亮的“咿呀咿呀”的婴儿哭叫声打破了寂静。
王先生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打开了一条门缝,但“啪”一声马上又把门关上了。
他转过身瞪圆了眼睛,语无伦次地对太太说:“一匹马——不,一匹骆驼——不,是只蚂蚁——不——驮着个婴儿——在外面!”
“什么?
婴儿?
让我瞧瞧!”
王太太推开丈夫。
在紧要关头,女人往往表现得比男人更为冷静。
她把门悄悄拉开,向外瞧去,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被吓了一大跳:“一匹——不对,一只——蚂蚁——”她定了定神:“一只比骆驼还要大的蚂蚁——”“啪”,她也把门关上了。
门外的哭声更响了。
夫妻俩又悄悄地打开门,只见骆驼——不,是蚂蚁——正伏在院子里喘着粗气,它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几条腿软绵绵耷拉着,显然是受了重伤。
它的腰上系着一个襁褓,襁褓里面一个大约三、西个月大的小婴儿正“咿呀咿呀”地哭喊着,两只小手对着夜空挥舞——这小家伙想着要人抱呢!
可能己经哭了好长一段时间,小家伙的声音稍稍带点沙哑。
王太太如履薄冰,一小步一小步试探着走向蚂蚁。
巨蚁吃力地抬起头来,用悲伤与哀求的目光看着王太太,两只眼睛“吧嗒吧嗒”地流着泪水。
王太太走近蚂蚁,她一边轻轻解开系带,抱起婴儿,一边观察着蚂蚁的动静。
只见它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艰难地向着老榕树挪去。
它断了三条腿,只能靠着另外三条腿一拐一拐地挪动。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它才爬到了榕树边,然后,它慢慢变小、变小——消失在榕树下。
这诡秘的情景着实把夫妻俩惊呆了。
王太太急忙把孩子抱回屋里,给他洗澡、换尿片、检查身体,王先生则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找食物,虽然他们做梦似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但都忙了个不亦乐乎。
小婴儿又累又饿,喝了一大瓶牛奶之后,甜甜地睡着了。
夫妻俩人惊喜交加,筋疲力尽,一夜都没合眼,首到凌晨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是不是在做梦?”
刚睁开眼,夫妇俩不约而同地问对方。
看看床中间——一个小婴儿睡得正香哩!
他一头短短细细的黑发,圆圆的脸蛋虎里虎气!
王太太轻轻地撩了撩尿片——是个小男孩!
昨天太紧张了,居然没注意性别。
尿片己经湿透了——这小家伙尿床了!
这天全世界的报纸啦,电视啦,电台啦,都在头版头条、第一时间报道着一则新闻:读者们(观众朋友们),昨晚一场特大的雷暴与冰雹袭击了中国广东省深圳市,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与人员伤亡,所有的农田、菜地里的农作物被毁,供电设施、房屋道路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医院里挤满了伤者。
目前,具体的损失和伤亡情况尚在统计当中。
据气象局的研究人员介绍,这场罕见的雷电冰雹前所未有,毫无预兆,有可能是由西伯利亚袭来的冷气流与在太平洋形成的暖空气相碰撞而造成,但研究人员都不敢肯定这个结论。
据称,国内外众多气象专家将云集深圳,共同研究这种异常天气……王先生打开门,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他把满院子的落叶和萤火虫尸体打扫干净了,一切又回复到昨天的样子。
他打电话向单位请了假,匆匆忙忙骑上摩托车采购去了。
的确,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买了:奶粉啦、尿片啦、衣服啦、奶瓶奶嘴啦,还有婴儿推车、各种各样的玩具,等等,等等……总之,他恨不得把天虹商场搬到自己家里来。
王太太则把以前准备的婴儿用品全部翻了出来,清洗了一遍,在院子里晾晒。
他们是今天世界上最开心的人啦!
这两个马大哈没注意到,榕树下的一群蚂蚁,正在忙忙碌碌衔泥筑巢、搬运食物哩!
街头巷尾、酒楼饭馆,惊魂未定的人们都在高声谈论着昨天的雷电与冰雹。
有的说自己的耳朵差点被震聋了,有的说家里房顶上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有的说闪电把羊台山劈成了两半……也有人在吹嘘自己如何勇敢、毫不畏惧(其实,他被吓得裹上被单,藏到床底下去了,首到天亮都不敢出来)。
王熙云夫妇是惟独没有参与谈论的人,当别人问起时,他们说:“昨天晚上呀,我们夫妻俩喝了点小酒,早早就睡死了,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头痛着呢!”
到了下午,他们向邻居宣告:他们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小男孩,三个月大,取名叫——王蚁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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