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杏染霜天刚蒙蒙亮,巷口的豆腐梆子还没响,阿宁就摸黑坐到了绣架前。
竹绷子上的喜被绣到第三层,鸳鸯翅膀该填彩线了。
她拈起孔雀蓝丝线时,指尖的裂口又渗出血珠,在月白缎子上洇出芝麻大的红点。
隔壁王婶说新嫁娘的喜被沾不得血光,她只得拆了重绣。
窗棂外飘来艾草混着浆糊的味道,对门李家的染布坊开了门。
阿宁听着院墙那头木杈翻动布匹的声响,针脚不自觉地乱了——三年前也是这样湿漉漉的清晨,她蹲在河边漂洗绣线,看着那个青衫少年被布庄掌柜推搡到泥地里。
"染坏十匹茜纱还敢要工钱?
"掌柜的唾沫星子溅在少年额角,"你们周家祖传的染缸要是救不回来,就拿你家宅子抵债!
"阿宁记得周砚白当时的样子。
十七岁的少年攥着褪色的靛蓝布头,指节泛白,却挺直脊背说:"给我三个月。
"后来三个月变成三年。
周家染坊重新飘起青旗那日,周砚白隔着篱笆递来一包桑叶糖。
油纸包上染着靛蓝指印,他说:"多亏姑娘那日借的《天工开物》。
"绣针突然扎进虎口,阿宁猛地回神。
晨光里,喜被上的鸳鸯眼还没点黑,倒映着檐角晃动的红灯笼——今日是李员外家来取绣品的日子,也是周家染坊交年租的最后期限。
"阿宁!
"母亲掀开灶间的棉帘,端来的米粥里飘着两粒枸杞,"趁热喝,绣完这床被面,娘给你扯块花布做春衫。
"她低头吹散粥碗上的热气。
米汤里沉着碎米,枸杞是药铺门口捡的。
父亲病榻上咳了三个月,家里能当的都当了,连她的银顶针都换了药钱。
染坊那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阿宁推开窗,看见周砚白正在扶倾倒的晾布架。
晨雾沾湿了他半旧的靛青短打,肩胛骨在布料下凸出锋利的形状。
他弯腰时,后腰露出一截洗得发白的蓝布腰带——那是去年端午她悄悄塞在染坊门缝里的。
"阿宁姐!
"巷口跑来扎双丫髻的小丫头,举着油纸包的手冻得通红,"砚白哥让我捎的柿霜糖,说是抵上回借的绣样。
"纸包上洇着靛蓝的云纹,阿宁摸着却笑了。
去年腊八她给染坊伙计们绣护耳,周砚白非说不能白拿,从此隔三差五托人送东西。
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