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盲犬的金色项圈轻轻扯动我的手腕，爪子在老橡木地板上敲出哒哒的节奏。
我数着第七块松动地板的咯吱声，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这是仁和医院西侧走廊特有的味道，混着陈年松木柜的潮气。
"第三诊室到了。
"护士小夏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带着点迟疑，"沈小姐，这架钢琴...其实院方考虑过直接报废。
"我的手杖触到冰凉的大理石台面。
三个月前复健时，我曾隔着走廊听过这架钢琴的声音，那时它的低音区像含着沙砾般嘶哑。
如今指尖抚过琴盖，细密的裂纹如同老人皴皱的皮肤，却在中央C键的位置摸到一片异常的湿滑。
"是麦芽糖胶。
"我摘下半边助听器，让左耳暴露在空气里。
导盲犬突然用鼻尖顶我的掌心，项圈上的盲文吊牌硌得生疼——这是江医生送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心胶水陷阱院长皮鞋跟敲击地面的频率变快了："上周刚请人清理过...""不是上周。
"我蹲下身，手杖尖端挑起琴凳下的碎玻璃渣，"三天前暴雨夜，有人打碎走廊窗户潜入。
您听，G大调音锤的羊毡有霉味，这是雨水浸泡后又急烘干的痕迹。
"导盲犬发出低呜，牵引绳突然绷直。
雪松混着广藿香的尾调撞进鼻腔，这味道...和复健科那件挂在103号储物柜的白大褂一模一样。
脚步声停在五米外的消防栓前，金属门开合的吱呀声里，我听到注射器包装纸被揉皱的脆响。
"需要紫外线灯吗？"陌生男声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震得我助听器微微发颤，"胶水在特定波长下会显色。
"院长倒吸一口气："江医生？你不是在手术...""临时调班。
"脚步声逼近时带起气流，我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腰抵住钢琴尖锐的边角。
他突然伸手扶住我手肘，医用橡胶手套残留着冰凉的消毒液，"小心琴盖铰链，左侧螺丝丢了三个。
"***突然狂吠起来。
我摸到他塞来的紫外线笔，塑料外壳上刻着凹凸的盲文数字——这分明是妈妈临终前握在掌心的那支！编号"0927"的触感如刀片划过记忆，那正是她手术失败的日子。
紫外线扫过琴键时，暗紫色荧光从中央C蔓延开来，形成诡异的箭头符号指向高音区。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图案在十七岁那年的噩梦里出现过——那天妈妈的心电图变成直线时，监护仪屏幕也闪着同样的光斑。
"看来有人想阻止调音。
"江医生的话被警***切碎，走廊传来纷乱的奔跑声。
***的牵引绳骤然收紧，将我拽向安全通道。
混乱中我撞进带着雪松香的怀抱，听到他白大褂口袋里传来金属碰撞声——是手术刀与音叉相击的清鸣。
"别碰降E键。
"他呼吸扫过我耳垂，塞来一张带着体温的便签纸，"两小时后，带着这个去器械室。
"我摸到纸上的凸点，那是妈妈独创的盲文密码。
导盲犬却突然咬住便签一角，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
黑暗中传来许嫣然甜腻的笑声："江医生好兴致，跟小瞎子玩解谜游戏呢？"掌心突然刺痛，我这才发现便签边缘沾着半干的血迹。
江医生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飘散："小心栀子花..."消毒水味里浮起一缕淡香。
我转头"望"向声源，导盲犬项圈突然发出电流杂音，藏在夹层里的微型录音器自动启动，传出五年前暴雨夜的对话："弹完这首就做手术好不好？"少女的清唱混着雨声。
"当琴声响起，你会知道最黑的手术刀也能划开黎明。
"年轻男声回应道。
我死死攥住紫外线笔。
这个声音...和此刻口袋里的便签纸一样滚烫，而录音背景里的钢琴旋律，正与眼前这架古董琴的音色完美重合。
第二章 雪松香先生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濒死的嗡鸣，我数着第17次电流闪烁的频率。
导盲犬的爪子突然在瓷砖上打滑，***猛地将我拽向右侧，后腰撞上医用推车，金属托盘坠地的巨响在走廊回荡。
"当心碎玻璃。
"雪松香随着声波漫过来，这次混进了碘伏的苦涩。
男人皮鞋碾过地面时发出特殊的黏连声——是手术室专用防滑胶底，根本不是护工该穿的。
我摸索着扶住钢琴支架，指尖触到琴箱内侧的刻痕。
三道平行凹槽，间距精确到毫米级，这是专业外科医生才会有的强迫症式划痕。
上次摸到类似痕迹是在妈妈的手术同意书上，那个年轻医生签名时钢笔戳透了五层纸。
"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擦过耳膜，像大提琴琴弓压着最低弦缓缓拖动。
我摸到中央C键上凝结的胶块，故意说："能帮我找瓶丙酮吗？住院部三楼器械室第二个柜子。
"这是句试探。
那排柜子去年就改放一次性床单，现在第三格抽屉里应该只有生理盐水。
如果他真是护工，此刻就该提出质疑。
脚步声朝着电梯间远去，防滑胶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橡皮擦过纸面的沙沙声。
导盲犬突然用尾巴扫我的小腿，这是发现监视者的暗号。
我摘下助听器贴在墙面，隔着混凝土传来模糊的对话："...在仓库？""放心...处理干净..."指甲掐进掌心。
这声音我在医疗纠纷调解会上听过无数次，是许嫣然父亲——那个总把"医疗事故"挂在嘴边的副院长。
雪松香再度逼近时，我闻到了电梯按键的金属味。
他离开不到三分钟，从住院部往返至少需要七分钟。
"塑料瓶放进我掌心时，防伪环的锯齿边缘硌到虎口——这是市面禁售的工业丙酮。
"从许主任办公室借的。
"他说话时袖口擦过琴盖，金属与木料碰撞出清越的叮响。
这种高频震颤...是钛合金手术钳撞到钢琴铰链！只有神经外科的精密器械才会用这种材质。
我拧开瓶盖，刺鼻气味证实猜想。
指尖拂过标签，凸起的盲文拼出警告：小心腐蚀，末尾还跟着急救电话号码。
正规医院化学品都会贴危险标识，绝不会用私人印刷标签。
"许主任亲自给的？"我故意让丙酮滴在琴键上，白枫木立即泛起细密的气泡。
如果是真护工，此刻早该惊呼着阻止。
对方忽然握住我手腕，医用乳胶手套紧贴脉搏："沈小姐，G大调音钉要逆时针转15度。
"他的拇指精准按压在我戴戒指的无名指根，那里有车祸留下的月牙形疤痕——除了主治医生，没人知道这个位置。
***发出威胁的低吼。
我挣脱后退，后脑撞上悬吊的输液架。
记忆如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清晰：三年前急救车上，有人也是这样扣着我的脉搏说："数着心跳，别睡。
""您到底..."质问被破门声打断。
许嫣然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冲进来，香奈儿五号的浓香撞散了雪松："江医生好雅兴，跟残障人士玩调音游戏？"这个称呼像手术刀划开迷雾。
零碎的片段在黑暗中拼合：护士站的窃窃私语提到"天才外科圣手"，病案室被封存的0927号档案，还有妈妈葬礼上那束带着消毒水味的白菊。
"这架钢琴是医疗事故证物。
"许嫣然的高跟鞋碾过乐谱，"二十年前有个产妇听着它断气的，沈小姐不知道？"我摸到琴凳边缘的刻痕，两道深沟中间夹着细密的齿痕——是心电监护仪电极片的压痕。
突然明白为什么G大调音锤带着铁锈味，那根本不是锈迹。
"许小姐指甲该补色了。
"我突然说，"右手食指的甲油剥落了一块，在急诊室沾到双氧水了吧？"她倒抽冷气的声音验证了猜测。
三小时前小夏护士说急诊科打翻消毒液，而此刻她指甲正散发着淡淡的刺鼻味。
雪松香突然笼罩过来，江医生往我手里塞了团温热的东西。
"小心地滑。
"他提高声音说，心却快速在我手上划了串盲文：琴凳有夹层许嫣然尖利的笑声在仓库回荡："真是感人，江医生现在改行当导盲犬了？"她突然拽过我的手按在钢琴上，"听说瞎子调音靠的全是肌肉记忆？"胶水黏住了指尖，我却摸到更重要的东西——降E键侧面嵌着半片栀子花标本，干燥的花瓣上凝着暗红污渍。
这味道与妈妈临终前握着的染血乐谱一模一样。
"报警！"走廊突然炸开喧哗，"器械室失窃！"江医生猛地将我推向货架后方。
在身体失衡的瞬间，我听见他白大褂撕裂的声音，还有许嫣然指甲刮过金属台的刺响。
导盲犬项圈突然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