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乌云蚕食成絮状残片。
突然,守夜人的手电筒光柱首首地射了过来,那强烈的光线,就像一把锋利的银剑,“唰”地一下刺破了水塔的铁门。
“不好,被发现了!”
戚夏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惊慌,她反应极快,一把拉住程光的胳膊,大声喊道:“快跑!”
两人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翻下铁梯。
戚夏夏一边跑,一边忍不住笑着打趣:“你属壁虎的啊?
怎么爬得这么快!”
她的声音被呼啸的风扯得七零八落,在夜空中时断时续。
程光腕间十八颗檀木珠随奔跑跳动,佛珠撞击铁栏发出编钟般的脆响,每颗都刻着《心经》碎片,在暗夜里泛出磷火般的微光。
储物间铁门闭合刹那,最后一颗佛珠卡在门缝裂成两半。
“你..."她借着月光看清那道紫红的勒痕,像条毒蛇盘踞在少年苍白的皮肤上,"这个……戴着不疼吗?
"穿堂风裹来青檀寺的晚课钟声,佛珠断链。
木珠迸溅的瞬间,储物间霉味被檀香吞没。
戚夏夏俯身去拾,发现每颗珠子内壁都刻着日期——1997.10.17。
第西颗佛珠滚到墙缝的时候,月光刚好照在上面,照亮了珠面上的刻痕。
戚夏夏凑近一瞧,那是个用刀尖篆刻的“慈”字,笔画细细的,却透着一股沧桑感。
程光轻声说,这是他母亲法号“慧慈”的最后一笔,可看着却像一道怎么也愈合不了的陈年裂缝,刻在了这小小的佛珠上,也刻在了他的心上。
程光蜷进课桌阴影,佛珠在月光下泛着血沁般的光泽。
戚夏夏从《安徒生童话》扉页抽出一张星月糖纸,正是水塔之夜叠的千纸鹤残骸。
"我用这个和你换故事。
"她将橙色彩纸盖住佛珠勒痕,"为什么每颗珠子都有闪电纹?
"7岁那场暴雨中的青石板阶在记忆中复苏:108颗佛珠随袈裟翻飞散落,母亲腕间新换的铁戒箍割破结痂的烫伤疤,血珠坠入香炉激起青烟。
——那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昏暗的老旧居民楼里,霉味和腐朽气息交织弥漫。
灯光昏黄如豆,还时不时闪烁几下,把墙上斑驳的水渍和层层叠叠的霉斑照得影影绰绰,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楼梯又窄又陡,没有摄像头,37级台阶,每一级都布满磨损的缺口和裂缝。
程父当时喝得烂醉,一身酒气,脚步虚浮踉跄。
他一个趔趄撞向扶手,紧接着不受控制地顺着台阶翻滚而下,每一下撞击都沉闷又惊心。
等众人赶来,他己没了气息,警方断定,程父是因为酗酒失足摔下楼梯。
父亲去世后,程母选择出家,程光被送到了阳光福利院…………"要听蝉蜕的故事吗?
"程光用美工刀在课桌底面刻下卍字符。
木屑纷飞中,1997年的蝉鸣穿透时光帷幕——父亲倒在血泊中的手指正在抽搐,打翻的烈酒浸透佛珠,母亲斩断青丝时,发刃如刀般,划过程光捡佛珠的手指。
戚夏夏突然将三颗佛珠按进他掌心:"我爸爸走的时候,妈妈把婚戒熔成了小金鱼。
"她挽起衣袖,手上的疤痕在月光下像尾挣扎的鱼,"但金鱼游进排水管那天,妈妈不小心把熨斗按在了这里。
"戚夏夏用橘子糖挡住手腕。
糖纸在皮肤上烙下暂留的星形光斑。
——去年深秋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医院走廊时,戚父车祸去世没多久,消毒水混着泪水的咸涩在戚舌夏夏尖漫开。
她此刻掌心却贴着母亲浮着青紫针眼的手背,感受着那点温度正随着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蜂鸣声流逝。
监护仪绿色曲线变成首线那刻,戚夏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母亲枕边还摆着父亲葬礼时戴过的黑纱,在ICU惨白的顶灯下泛着毛边。
护士拔管时金属器械相撞的脆响惊醒了窗外的麻雀,她忽然想起上周替母亲梳头,发梳卡在枯槁发间时,母亲忽然握住她的手说:"夏夏不怕,妈妈会熬到春天。
"可最后一片梧桐叶还未落尽,母亲也离开了她的世界……——晨光初现时,他们用糖纸包裹那颗碎掉的佛珠埋进墙角,他们不知道的是三百二十六天后,野薄荷从埋珠处破土而出时,戚夏夏正随养父母登上开往北欧的渡轮。
她投进邮筒的明信片被海风打湿,背面鲸鱼图案盖住了程光新画的《海底佛国》——那幅浸着橘子糖浆的画作上,108颗佛珠正化作发光水母,缠绕着沉船残骸里的千纸鹤。
就像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又难忘的时光,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