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来越熟，戚夏夏带程光去到了福利院废旧的水塔……这是1999年狮子座流星雨降临前夜。
锈蚀的铁梯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透着丝丝寒意。
戚夏夏一脚踩下去，凉鞋忽然卡在了第七阶的缝隙里。
程光赶忙仰头去看，就瞧见她的裙摆晃来晃去，像一朵倒悬的夕颜花，绽放在水塔边缘，好看极了，却也让人心惊胆战。
"阿影说过，这里会塌。”
他攥紧生锈的扶手，指腹沾满铁屑。
戚夏夏忽然俯身，发梢垂落的桂花香盖过了铁锈味：“他来过这里吗?可是流星要来了呀。”
程光数着扶手上三十七处剥落的红漆，听见头顶传来叮当脆响。
他抬头望去，只见戚夏夏正拿着水果糖纸，仔细地包裹断裂的护栏。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纸折射进来，在水塔内壁投下一片片游动的光斑，一闪一闪的，像梦幻的精灵在跳舞。
“像不像通往星空的旋转楼梯？”
戚夏夏晃了晃手腕，腕间挂着的千纸鹤被夜风一吹，簌簌地响。
等程光好不容易触到塔顶冰凉的蓄水池时，头顶的天空好像活过来了，西百二十六颗星星正悠悠地流动着，美得让人屏住呼吸。
戚夏夏像个变魔术的小精灵，一下子掀开池盖，蓄了半池的雨水，倒映着璀璨的银河，水面上还飘满了她攒了三个月的橘子味糖纸，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看！”
她突然激动地指向东南方，第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撕裂了墨色的天幕。
程光本能地后退，后腰却抵上蓄水池边缘。
那些燃烧的光点让他想起父亲醉倒时烟头坠落的轨迹，但戚夏夏抓住他的手腕：“妈妈说对着流星画画，愿望就会变成真的!”她将炭笔塞进他汗湿的掌心，笔杆还残留着体温。
第二颗流星划过时，程光在池水倒影里画下阿影的轮廓。
水面因晚风泛起涟漪，那个透明人影便有了波光粼粼的眼睛。
"阿影他也喜欢星空吗?”戚夏夏突然将柠檬糖按在他眉心，冰凉的触感激得他浑身一颤。
糖纸在她指尖展开，星光经过褶皱的纹理，在阿影虚影心口烙下一枚蝴蝶光斑。
突然，铁梯传来一阵震动，程光腕间的佛珠撞在护栏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戚夏夏赶忙按住他发抖的手背，把千纸鹤系在锈迹斑斑的阀门上，笑着说：“这是避雷针哦。”
她动作时，小腿的淤青从裙摆下露了出来，紫罗兰色的伤痕在月光里泛着磷火般的微光，看着让人心疼。
第十二颗流星坠落的时候，蓄水池开始泛起细密的波纹。
浸泡了三个月的糖纸，渐渐舒展，把星光滤成了跳动的彩色萤火，一闪一闪，像在诉说着秘密。
程光这才发现，每张糖纸背面都用隐形蜡笔画着图案：一个戴蝴蝶结的小人，牵着透明人影，气泡对话框里填满了星星，可爱又梦幻。
"我每天放一张进来，"戚夏夏的脚踝浸在星水中晃荡，“等水漫到那个锈痕的位置...”她指着内壁锯齿形裂痕，“我们就能坐着糖纸船去找爸爸妈妈了。”
程光突然剧烈颤抖。
父亲的血顺着楼梯缝隙滴落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视网膜上闪回，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味，难受极了。
戚夏夏赶紧往他嘴里塞了颗橘子糖，甜味在口腔里炸开的瞬间，最大的一颗流星拖着翡翠色的尾焰，快速掠过天际。
"快许愿！
"女孩按住他画到一半的星图。
程光在眩晕中看见她眼里的星河正在坍缩，变成细小的光点涌入自己瞳孔。
他的手在池底摸索，摸到一颗脱落的铆钉，尖锐的锈迹刺破了指尖。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把染血的铆钉按进千纸鹤的翅膀二十年后林阳在案卷里读到这个细节，法医标注这是首次出现"通过自残确认存在感"的行为模式。
可此刻的程光，只是愣愣地盯着血珠在星水中慢慢绽开，看着戚夏夏用糖纸叠成第一百零七只千纸鹤，血不小心滴在了纸鹤上。
月光偏移了十五度角，蓄水池边缘的《安徒生童话集》突然被风吹开。
程光看见《影子》那页夹着半张糖纸，背面用荧光笔写着："要带阿影去看海……"“你听见了吗？”
戚夏夏指着西北方的云层，轻声说道。
晚风悠悠地送来断续的诵经声，程光腕间的佛珠突然发烫。
他知道，那是青檀寺夜课的钟声，母亲此刻一定正跪在青灯前，数着和他一样的紫檀念珠。
黎明前，最后的流星坠向西山。
戚夏夏突然伸手，拿起程光衣服的第二颗要掉的纽扣。
“这里面藏着星星呢。”
她对着铜纽扣轻轻呵气，晨曦洒在氧化层上，晕出一圈好看的虹彩。
程光怎么也想不到，这颗纽扣将在二十年后被替换成微型投影装置，更预见不到，当它滚落法庭台阶时，折射出的正是今夜水塔里那片破碎又美丽的银河 。
守夜人发现他们的时候，糖纸船正载着那只血鹤，缓缓下沉。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