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年推开门时，江禾正蹲在地上擦血。
瓷片扎进掌心，混着汤药在地砖上洇出一片暗红。
半小时前，她熬了四小时的补汤被宋薇薇失手打翻，许嘉年连眼皮都没掀，只丢下一句：重新煮。
此刻他西装笔挺地站在玄关，指尖夹着一张纸，目光比窗外十二月的雪还冷。
签了吧。
江禾没接，沾着血的手死死抠住桌角。
茶几上摆着两菜一汤，糖醋排骨是她凌晨四点去菜市场抢的，许嘉年最爱吃的。
今天是结婚纪念日。
她嗓子哑得厉害。
许嘉年冷笑一声，纸页擦着她耳畔飞过，啪地砸在汤碗里。
油花顺着离婚协议四个字晕开，宋薇薇的名字刺目地躺在财产分割栏——许氏集团 30% 股份，三套别墅，还有……蓝钻项链。
江禾猛地抬头。
门外传来高跟鞋的脆响，宋薇薇裹着纯白羊绒大衣倚在门边，脖颈上蓝光流转。
那是许母临终前留给儿媳的传家宝，三年前婚礼上，许嘉年亲手替她戴上时说过：这辈子只摘两次，你死，或者我死。
而现在，它挂在另一个女人脖子上。
江小姐，嘉年怕我冷，非要送我过来。
宋薇薇抚了抚项链，笑得温婉，你不会介意吧？许嘉年皱眉扯松领带，腕表表盘的反光晃得江禾眼睛生疼。
这表是她卖了半年血才凑够的，护士最后一次抽血时，针头扎穿青紫的血管，她眼前发黑还要笑着说：生日礼物总要体面些。
就像此刻，她摸着无名指上磨出毛边的银戒，突然笑出声。
这戒指是夜市地摊买的，二十块一对。
婚礼那天许嘉年醉得厉害，红着眼掐她脖子：要不是薇薇出国，轮得到你？我签。
江禾突然抓起笔。
许嘉年愣了下。
他预想过这女人会哭闹，会下跪，甚至以死相逼，唯独没料到她签得比签快递单还痛快。
笔尖悬在纸张上方时，宋薇薇突然娇呼：嘉年，我脚疼……男人立刻转身去扶，江禾盯着他后脑勺翘起的一绺头发——那是今早她替他吹头发时故意没压平的。
从前他总嫌她烦，现在终于不用烦了。
许嘉年。
她突然开口。
男人不耐烦地回头，却撞进一双淡漠的眼睛。
江禾左手按着离婚协议，右手握着钢笔，笔帽上的小熊挂坠还在晃——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他在抓娃娃机前耗了二百块才抓到的。
你会跪着求我原谅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宋薇薇噗嗤笑了：江小姐，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不会以为有什么追妻火葬场的情节吧？许嘉年却莫名心悸。
江禾今天穿了他最讨厌的灰毛衣，头发胡乱扎着，可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让他想起二十年前被绑架时，母亲握着水果刀捅进绑匪喉咙的模样。
对了，这汤……江禾突然舀了勺冷透的汤递过去，当归炖了四小时，最补气血。
宋薇薇下意识后退半步，汤汁泼在许嘉年定制西装上。
他暴怒地掐住江禾脖子按向餐桌，瓷碗哗啦啦碎了一地：你找死？江禾呛出血沫，却咧开嘴笑。
血珠顺着下巴滴在许嘉年手背，烫得他猛地松手。
婚戒还我。
她抹了把嘴。
许嘉年这才发现那枚破戒指不知何时套在了自己小指上，刚才掐她时被碎瓷划破指根，血正顺着戒圈往下淌。
他嫌恶地摘下来扔过去：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
银戒滚进碎瓷堆里，江禾趴在地上一点点扒拉。
宋薇薇的高跟鞋碾住她指尖：真脏，我帮你扔？松脚。
许嘉年突然出声。
宋薇薇委屈地撒娇：人家只是想帮忙……我让你松脚。
他声音发沉，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发抖。
江禾右手中指指甲盖被整个掀翻，血肉模糊地捏着戒指，却仰头冲他笑：许嘉年，你猜猜……她染血的手突然抓住他裤脚：当年绑架你的绑匪，为什么偏偏挑中你？许嘉年瞳孔骤缩。
十五岁那年他被绑架，是宋薇薇的父亲拼死救了他。
这件事是他所有噩梦的源头，也是他纵容宋家父女的根源。
下周三下午三点。
江禾扶着桌角站起来，把沾血的戒指揣进兜里，民政局等你。
门被摔上时，宋薇薇发现许嘉年后背全湿透了。
而楼下垃圾箱里，静静躺着染血的化验单——妊娠 6 周。
第二章油锅滋啦作响，江禾把最后两片培根铲进饭盒时，指尖燎起一串水泡。
凌晨五点的早餐店后厨，蒸笼白雾糊在玻璃窗上，外头排队的学生正抱怨：老板娘，鸡蛋灌饼还没好？马上！她咬牙把烫伤的手指塞进冰水桶，身后突然传来高跟鞋敲地的脆响。
宋薇薇拎着爱马仕包站在油腻的地砖上，蹙眉用纸巾捂住鼻子：嘉年说想吃大学城那家灌饼，我找了十八家店才认出你。
她瞥了眼铁板上焦黑的饼皮，破产千金沦落到摆摊，真可怜。
江禾把饭盒裹进保温袋：十五块，现金还是扫码？当然是记账。
宋薇薇突然抓住她手腕，殷红的指甲掐进烫伤的水泡里，毕竟你欠我们宋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剧痛让江禾眼前发黑，保温袋砸在铁板上，滚烫的油星溅到手背。
宋薇薇尖叫着后退，整锅热油哐当翻倒——小心！江禾被人猛地拽开，热油泼在水泥地上腾起白烟。
穿牛仔外套的年轻男孩喘着粗气，耳钉在晨光里晃了晃：姐姐，油锅要斜着端，物理课没学过？是常来买早餐的体校生周野。
宋薇薇突然举起红肿的手背啜泣：江小姐，我知道你恨我，但也不能拿热油泼人啊……玻璃门被大力推开，许嘉年裹着寒气冲进来，正看见江禾被周野护在身后。
宋薇薇扑进他怀里抽噎：我好心帮她扶锅，她却故意……许嘉年抓起江禾的右手按在滚烫的铁板上。
皮肉烧焦的糊味混着豆浆的甜腥在空气里炸开，周野抄起铁铲要砸，被江禾嘶声喝住：别动！她额角冷汗涔涔，却冲着许嘉年笑：许总亲自来视察前妻的谋生手段？道歉。
他手指又往下压了半寸。
宋薇薇哽咽着扯他袖口：算了，嘉年，江小姐肯定不是故意的……我说道歉！许嘉年暴喝一声，柜台上的豆浆杯震得哐啷作响。
排队的学生举着手机***，江禾盯着铁板上滋滋冒烟的婚戒——今早出摊前，她特意把这二十块的破戒指烙进饼皮，此刻银圈正嵌在焦黑的培根里。
对不起啊，宋小姐。
她突然抓起滚烫的铁铲，将婚戒连带着饼皮铲起来，害您被狗舔过的油弄脏了手。
裹着热气的铁铲擦着宋薇薇鼻尖掠过，当啷砸进许嘉年脚边的油污里。
婚戒弹起来，不偏不倚滚进下水道缝隙。
许嘉年脸色铁青地抬脚要踹摊子，周野突然吹了声口哨：城管来了！人群骚动中，宋薇薇被挤得崴了脚。
许嘉年弯腰要抱她，却被江禾扯住领带拽到耳边：你猜宋叔当年为什么拼死救你？因为他女儿说，只要爸爸变成英雄，就能住大房子了。
他浑身僵住，江禾已经利落地扯下围裙塞给周野：帮我看摊，工资双倍。
巷子尽头停着辆黑色迈巴赫，江禾钻进后座，将录音笔扔给穿唐装的老者：宋薇薇亲口承认早餐店是她砸的，音频后半段有惊喜。
许氏集团第二大股东陈老眯眼听录音——我要让嘉年亲眼看见她发疯！宋薇薇尖利的声音混着打砸声传来。
许嘉年最近在收购我的物流线。
陈老盘着核桃冷笑，丫头，你确定他会为了这段录音妥协？江禾伸出焦黑的手掌：三年前他车祸输血，医院记录显示是 O 型血。
她点开手机相册，泛黄的献血证上赫然写着许嘉年：AB 型。
您说，要是股东们知道总裁连血型都造假……车轮碾过下水井盖，婚戒在污水里闪了闪，最终被黑泥吞没。
许嘉年把宋薇薇送进医院时，护士递来沾着油渍的化验单：患者外套口袋掉出来的。
江禾，妊娠 8 周的铅字刺进瞳孔，他想起那晚醉酒后掐着江禾的脖子逼问：你是不是在避孕药里掺糖骗我？她当时笑得浑身发颤，眼泪却砸在他手背上：许嘉年，我巴不得你断子绝孙。
诊室里突然传来宋薇薇的尖叫。
护士举着 B 超单追出来：宋小姐没怀孕！她伪造的 HCG 报告还在包里……许嘉年冲进去时，宋薇薇正疯狂撕扯头发：是江禾调包的！她早就买通了医生！窗外的玉兰树被风吹得乱晃，他突然想起江禾被按在铁板上时，左手始终死死护着小腹。
第三章职场。
江禾抱着文件走进许氏集团时，前台小姑娘眼神躲闪：江、江姐，总裁说闲杂人等……我是来讨债的。
她晃了晃工牌，金属吊绳上还沾着早餐店的油渍。
三年前许嘉年创业，她熬夜画的设计图还贴在总裁办公室墙上，如今却被宋薇薇总监的镀金门牌遮住大半。
会议室传来掌声，她贴着磨砂玻璃听见宋薇薇娇滴滴的声音：这次游乐场并购案能拿下，多亏嘉年支持我呢。
江禾低头看表——9:47，离许氏股价开盘还有十三分钟。
门被猛地推开，二十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
许嘉年扯松领带靠在主位，脚边散落着游乐场设计图的碎片——那是江禾熬了三十个小时手绘的，此刻正被宋薇薇踩着细高跟碾成纸屑。
保安呢？宋薇薇惊呼着往许嘉年怀里缩，这疯子怎么混进来的？许嘉年抬手示意安静，指尖敲了敲投影幕布：江小姐，听说你开了个煎饼摊？会议室爆发出压抑的笑声，他忽然抓起咖啡杯砸过去，那还来脏我的地？褐色液体泼在白色衬衫上，江禾慢条斯理地擦眼镜：许总三周年结婚礼物，游乐场 10% 股权。
她把文件拍在桌上，现在我是股东，有权参加并购会议。
宋薇薇突然抢过文件撕成两半：嘉年早就把股权转给我了！她掏出股权转让书拍在江禾脸上，看清楚，你现在连煎饼摊都保不住！纸页飘落，许嘉年的签名张牙舞爪。
江禾弯腰去捡时，听见他冰冷的声音：靠陪睡上位的人，也配谈股权？会议室死寂。
江禾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血珠渗进股权书碎片。
她突然轻笑出声，从帆布包里掏出沾着面粉的 U 盘：许总确定要在这里聊陪睡？投影幕布亮起的瞬间，宋薇薇血色尽失——监控画面里，她凌晨三点溜进总裁办，正用身体压住熟睡的许嘉年***。
日期显示正是他宿醉签股权转让书那晚。
并购案的核心数据，宋总监是从许总床上偷的？江禾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宋薇薇解他衬衫扣子的瞬间。
还是说……她转头看向颤抖的股东们，各位想看看后半段视频里，许总怎么搂着她说要搞死陈老？许嘉年抄起烟灰缸砸向投影仪，爆裂声中，宋薇薇尖叫着扑向江禾：你装监控害我！纠缠间两人撞向消防栓，玻璃柜轰然碎裂。
江禾后腰磕在楼梯扶手上，却死死攥住宋薇薇的珍珠项链往监控死角拖。
你以为怀孕就能赢？宋薇薇掐住她脖子低声笑，当年我能让绑匪选中许嘉年，现在就能让你孩子变成肉渣！江禾瞳孔骤缩，突然松手任她栽下楼梯。
惊呼声中，宋薇薇滚了七八级台阶，裙底渗出鲜血。
许嘉年冲过来时，江禾正倚着栏杆咳嗽，指尖夹着半截珍珠项链：你猜……媒体喜欢《总裁为小三殴打孕妻》，还是《许氏惊现假孕碰瓷》？救护车呼啸而至时，江禾从包里掏出两张孕检单。
一张是宋薇薇伪造的 HCG 报告，另一张泛黄的纸上印着人工流产同意书，患者签名处是十七岁时的许嘉年。
她把流产单塞进许嘉年西装口袋：当年你说养不起孩子，原来不是没钱……指尖划过他腕上那只名表，是不想和我养。
宋薇薇在担架上嘶喊：她撒谎！那流产单是假的！江禾突然捂住小腹蹲下，血顺着小腿流进高跟鞋。
一片混乱中，她对着赶来的记者镜头虚弱道：救救我的孩子……午间财经快讯：许氏集团股价暴跌 15%。
画面切到急救室门口，许嘉年一拳砸在江禾耳畔的墙上：你早就计划好了。
这才刚开始。
她抹掉唇角的血，从衣服夹层抽出血迹斑斑的游乐场股权书，忘了说，你转让给宋薇薇的 10% 股权，三小时前被陈老收购了。
窗外暴雨倾盆，许嘉年手机疯狂震动——陈老：明日股东大会，讨论总裁重大失误。
医院走廊尽头，周野把***的视频发给江禾：姐姐，许氏监控系统搞定了。
手机屏光照亮他锁骨处的刺青——禾，和当年被绑架的许嘉年颈后疤痕一模一样。
江禾抚摸他发顶：等拿回许氏，姐姐送你真正的游乐场。
周野蹭了蹭她掌心，眼底泛起不属于少年的阴鸷：那许嘉年的心脏……能挖出来给我玩吗？第四章：母亲。
ICU 的红灯刺得江禾眼睛生疼。
护士第三次催促：江小姐，病人等不了……我说了，不捐。
她攥紧化验单，指节泛白。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嘉年扯松领带冲过来，眼底布满血丝：薇薇需要骨髓移植，你配型成功了。
江禾把化验单拍在他胸口：我也需要。
许嘉年扫了眼单子，冷笑出声：装病？你以为我会信？他掐住她下巴逼到墙角，当年你妈为了钱能把我卖给绑匪，现在轮到你演戏了？江禾突然笑出声，眼泪却落在他手背上：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卖血吗？她掏出皱巴巴的存折，因为你车祸那天，医院说 O 型血库存不足。
存折上密密麻麻的取款记录，最后一笔是五年前——江母：卖血 800ml，收入 3200 元。
许嘉年松开手，后退半步：不可能……你当然不信。
江禾抹掉眼泪，就像你不信宋薇薇伪造孕检单，不信她偷你商业机密，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