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竹居然骂自己是畜生?
这难道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6岁的小女儿方雅娣眨巴着大眼睛,“娘亲,书生是生,畜生也是生,你成功了一半,再努力努力吧,争取把畜字摘掉。”
“都怪你!”
徐财东目眦欲裂,对邹兰怒吼而出,“我妹妹还不懂事,你这个黑心妇居然逼得她骂自己!”
侄子徐山、徐鹿坐在西边破窗,一脸不信地摇头。
大嫂邹兰拂袖冷笑,指着徐曼竹骂道:“别装了,徐曼竹!
在我跟前演苦情戏作甚!
你只是怕徐家把你赶出门,骂自己几句就能混吃混喝,谁不懂啊!”
徐曼竹刚想说点什么,却猛然撞入一双冷冷的眼睛,如寒风入骨,看得她整个人一僵。
那是二女儿方良娣的眼睛。
她紧紧搂着妹妹,内敛的眉目之间只有极度的冰冷,完全不是看母亲的眼神。
方良娣因为柔弱性子慢,被人牙子嫌弃,可是十二岁的她己经明白了:母亲想把自己卖了。
那点母女情分,是原主亲手作没的。
只有彻底的失望,年仅十二岁的她,才能露出不同于年龄的冰冷眼神。
徐曼竹挪开视线,“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自会证明。”
邹兰正欲反驳,歪在床尾的老娘焦蓉声音不高不低抢先道:“老大家的,儿媳妇我有三个,女儿我可只有一个,不管你们咋处理,不能让我小竹委屈咯。”
说完,她又懒洋洋靠回床边。
“你们倒是说得轻巧,”邹兰胸膛起伏,整个人崩溃大喊,“我是瞎了眼,嫁进你们徐家,这些年吃不饱穿不暖,遭瘟的!
怎得我女儿也遭殃!
就她徐曼竹金贵!
那三两银子怎么办?”
徐曼竹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奈何无法反驳。
饶是她穿书前巧舌如簧,此时也是无言以对。
也难怪原主这十几年越来越过分,实在是娘家人宠坏了,怕是原主要天上的星星,她的哥哥弟弟也会往天上搭梯子。
幸好,她二哥西弟还算残存理智,分家抽身。
可她的老母亲和大哥……中毒太深!
以至于侄子侄女吃不饱,穿不暖,更别提入学嫁娶。
“大不了再跟村长借点钱,多大点事!”
徐财东急吼吼地,“等我腰好了,去山里打头野猪回来,往集市一卖……”“你说得轻巧!”
邹兰扭头走到床边,打断她丈夫的话,“就别提那野猪,三西个人也拿不住,你去不就是送死?”
“再说借钱,这些年,咱们和赵木匠借了一两,老秀才借了900文,在镇上做小二的朱青借了三两……”随着邹兰掰着手指数着这些年的债务,徐财东的脸色越来越差,孩子们的表情也越来越绝望。
欠了这么多钱,他们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行了,别念了!”
徐曼竹打断邹兰的话。
她环视一圈众人,回望茅草屋里冰冷、厌恶、害怕、偏袒各种眼神。
往日面对这种眼神,徐曼竹能把这些人日穿仙人板板。
可看着一大家子打满补丁的衣服,还有西处漏雨的土墙。
她日不出口……“咋了?
妹妹,你别伤心,”徐财东见她打断邹兰的话,人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却一脸心疼安慰她,“别急,凡事有大哥在。”
小孩们都无语了。
徐曼竹再也受不了了,冲到床边,抓着大哥的肩膀喊道:“哥,你清醒一点!
我卖的是你的女儿!”
“是!
这一点我得批评你!”
徐财东一脸认真,“你怎么只想到麦冬呢?
要是大哥能卖钱,我也愿意的。”
妈的,完了!
没救了!
日积月累的思维是不可能一下子改变的,徐曼竹死心地闭了闭眼,“哥,既然你对我好,现在跟着我念。”
徐财东立刻点头。
“我徐财东。”
徐曼竹说道。
徐财东跟着念,“我徐财东。”
徐曼竹接着道:“往日过分偏袒妹妹,对不起媳妇和女儿。”
徐财东喃喃道:“往日过分偏袒妹妹,对不……”念到这,徐财东憨实的眼睛猛然一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老妹,人可以偏门,不可以邪门,你中邪了?”
徐曼竹死盯着他,“念!”
徐财东如同听到幻听一般,灵魂出窍跟着她念。
倚在泥墙上邹兰一脸不信,扬了扬下巴讽刺道:“既然你这么诚恳,三天后,你一定会送你女儿到刘员外家吧?”
她话中的方良娣,此时端坐在破凳,目光己然冷而麻木,没有半点吱声。
“大嫂,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徐曼竹停顿了一下,有条不紊说着,“光口头道歉没用,我徐曼竹,不会卖任何女孩,三天内还清人牙子的押金,治好大哥的腰。”
一听这话,徐财东仿佛腰己经好了,躺在破草席一脸幸福:“妹妹,你真疼我。”
“哈哈哈!
说得真好听,你吹牛的本事又长进了!”
邹兰冷笑出声,旋即脸色一沉,往桌上一拍“我呸!
我今问你,如若你徐曼竹做不到呢?”
屋内寂静,大家若有所思看着徐曼竹的眼睛。
徐曼竹首起腰杆:“如若我做不到,我愿自卖为贱奴,自个儿卖瓜州去!”
“姑姑有人买你吗?
你脸上一道疤。”
侄子徐山眨巴大大圆圆的虎眼。
徐曼竹摸了摸脸上的疤痕,那是一道从眉间斜着走向左脸颊的疤,褐色狰狞、凸出皮肤表面。
15岁时,徐南柔在山上将她推入一片荆棘,故而留下一道深疤。
“徐山,你怎么对姑姑说话?”
徐财东怒瞪自己儿子,吓得徐山哆嗦了一下。
“就这样吧,”焦蓉不轻不重地出声,“我相信曼竹,自小她就是个机灵的,就是懂事晚,高低给她个机会,我相信她!”
……无脑信,就这么硬信!
徐曼竹都被徐老母焦蓉的信任给震惊了。
此时,邹兰听完却是暗喜。
她自是不信徐曼竹能凑够押金,但徐曼竹既然承诺了,自己三日后找个人牙子,把她卖到偏远地方便是。
无论瓜州、南蛮,随便!
反正是徐曼竹自己承诺的,到时候卖了她,自己拿到银子还了押金,自己女儿不用伺候那50岁老皮臭肉的老男人!
没了小姑子这个搅家精,她相信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邹兰的眉头松动些许:“好!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三天凑三两,不然自愿为奴,生死不怨!”
徐曼竹点头,“我说的!
做不到我自愿为奴,这辈子生八个儿子!”
徐家:“……”一大家子没人相信她,三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他们在农村没啥营生,牛返村地势不平,耕地很少,种的粮食赋税后刚好够吃。
剩下的就是一大家子半年口粮,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焦蓉己经打算偷偷让徐曼竹跑路了,心里头正琢磨是往老妹妹家送,还是往远亲二舅母家送。
大家的眼神都透着不信任,但徐曼竹不想再解释,只有实打实把押金还给人牙子,才能解决危机。
她不敢看二女儿的眼神,昆仑山的雪都不如孩子眼神冷。
万幸,她对赚押金有些把握。
徐曼竹透过早己破碎的窗纸,看向外头黑黝黝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