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白雪漫山遍野,我循着前方足迹纵马疾驰,身后数百名甲士紧紧跟随,铁蹄践踏雪地,泛起一团团白色的雪雾,此时已近黄昏,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刺骨寒风却依旧如刀子一样袭来,身上的羊皮衣袍已经挡不住寒冷,手脚也慢慢的冻到了麻木。
一直在我身后的百夫长黑娃吆喝了几声坐骑,纵马追到了我的身侧,大声叫道:
“子牧将军,前面有个山坳,让兄弟们停下避避风吧?眼见天就要黑了,战马也都累的跑不动啦!”
我心里虽然着急,可想想兄弟们从昨日行军至此,确实已经人困马乏,此时纵然追上逃遁的匈奴队伍,以疲惫之师作战,实力必定是打了折扣,徒增伤亡,反而得不偿失,眼见前方山坳地势平缓,便回首招呼众人下马歇息,几个心腹军士围拢到我身边,说弟兄们寒冷饥饿,可不可以生些篝火烧水取暖,我赶忙应允,对部众大声说道:
“兄弟们,大家辛苦了,今晚咱们在此处扎营,大伙儿多点些篝火烧水取暖,天气苦寒,尽量去背风的地方休息,明日早起行军,莫要误了军情!”
转头看到黑娃还在我身边,便吩咐他道:
“黑娃,待会你安排两个能干的兄弟,沿着胡狗的足迹继续摸下去,他们带着牛羊百姓,行走缓慢,按时间推算,应该不会离的太远了!若是寻到他们,速速回来禀报,咱们也好有所安排!”
黑娃拱手称是,下马去安排事务,众人分工而作,捡柴生火,融雪烧水,还好来时带的食物充足,大家倒不至于饿肚子,军士们疲惫至极,拥在篝火边围坐休息,多数吃了些干粮便沉沉睡去,我裹着羊毛毡坐在火堆前,身体虽然疲乏,却迟迟闭不上双眼。。。。。。
我叫子牧,是大秦上将军蒙恬制下的近卫营统领,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于战乱,蒙恬将军把我收留在身边,从此餐风沐雪长在军营,我自幼跟随上将军读书习武,作战行军,久在沙场边塞,也曾征战杀敌,斩将立功,故而十九岁时就做了蒙恬将军属下近卫营统领,如今跟随上将军镇守边城上郡,已经有些年头了。
昨日午后,边墙烽火台狼烟突起,上将军命我率领所部五百骑兵火速驰援,人马疾行至孜州城防,才知道孜州遭遇匈奴突袭,掳走了许多牧民百姓和牛羊牲畜。
上将军蒙恬率领三十万大军,苦战边塞十余年,如今匈奴大部都被驱赶北迁,远遁千里之外,只是有些残留在周边的零散势力,好似土匪一样东躲***,偶尔跑来偷袭城防村落,抢夺百姓牲畜物资,甚至会把百姓牧人掳去做奴隶,而我们的军队当时正分散各地修筑长城要塞,疏通九州直道,有些城防关隘驻军很少,偶遇偷袭,防御压力也很大,只能通过烽火台传讯相互支援。
我率领部众到达孜州时,已是夜半时分,问明守将才知道这次是数年不遇的大股匈奴来袭,估计是多处残余势力聚集而来,人马有上千之众,凶狠异常,守军和他们亦有交战,奈何孜州小城兵力薄弱,城防虽未被攻破,但城外放牧的百姓牧民和牛羊牲畜被他们掳走了很多,守将苦于兵力不足,眼瞅着匈奴退去,不敢弃城追击,只得燃起烽火坐等援军。
我们在孜州稍作休整,问明了匈奴去向,知道他们带着百姓牲畜,不会走得太快,天色微明便出城追击,以图尽快解救百姓,数百人马沿着足迹跑了一整天,方才到了这个地方。。。。。。
寒夜漫长,还没等到天亮,那两个前去打探的军士就回来禀报,说匈奴人就在前方二三十里处扎营,看火堆营帐之多,人数应该远超我们,我心知前面有场硬仗要打,但我所率领的人马乃是上将军身边五营近卫之一,是大秦铁骑中的精锐,营中兄弟们身经百战,敢称以一当十,便是数倍于己的敌人,也不惧怕他们,看东方泛白天色渐明时,兄弟们整装结束,继续上马追敌!
人马追击了两个多时辰,我在一高岗处远远看见了匈奴的队伍,确实如前哨所说,峡谷中敌人正逶迤前行,人数远多于我们,我心中踌躇,并不是因为惧怕敌人,只是这两山之间的峡谷宽不过两百步,这对于我们擅长平原作战的骑兵来说,很大程度的限制了作战优势的发挥。
我稍做思索,当即勒住战马,唤来几个百夫长,吩咐黑娃随我率领一百兵士做前锋,先去冲击敌人,其他人等分为两队,每两百人为一队,依次向前,轮流出击,都不要恋战,但觉疲劳,便后撤待援,后队随即压上,这样的车轮战术,即减轻了地形不利的劣势,又可以以逸待劳保存实力。
黑娃本是西北山中猎户出身,从军不过数年,但其人骁勇彪悍,为了拼得战功爵位,每每作战都赤红了双眼舍命向前,听到我安排他做前锋,当即大声应允,安排军士随我出击。
前方匈奴人马此时也发现了我们,却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这些胡人非但没有慌乱奔走,反而拿出武器列队集结,朝我们迎面而来,我见这些胡囚竟如此胆大狂妄,心中恼怒,大喝一声率众杀向敌群,双方人马刀枪并起,转瞬间纠缠到了一起,喊杀声不绝于耳!
匈奴胡人能为祸边境数百年,皆是因为这些马背民族大多倚靠狩猎劫掠为生,战斗力着实强悍,而率先和我们交战的这些胡人,约莫就是对方队伍中的精锐,故而和我们厮杀了许久才略见颓势,我见他们有后退意图,也喝住军士趁机后撤,让后队生力军替换上前追击进攻。
可就在前后队交错的当口,却见对面的胡人忽然向峡谷两侧分开,队伍当中闪开了一条三五步宽的通道,我不明就里,忙策马上前,想看个所以然。
只见对面人头攒动之际,那通道中竟然跑出两头牛犊般大小的怪兽!
那两头怪兽体型庞大,其形似狮似虎,狰狞咆哮,速度也快的出奇,遍体长长的鬃毛凝结成了块缕,不知是冰雪还是污泥,也看不清皮毛是黄色还是黑色,就只见它们转眼就冲到了近前,巨口獠牙不分是人是马,跳跃起伏之间发疯一般撕咬。。。。。。
我的人马正值前后队交替,本就有些凌乱,猛然受这怪兽冲击,瞬间乱了阵仗,有几匹战马被怪兽咬伤受惊,更是东奔西撞,难以约束,队伍顿时一阵大乱,我拼命喝止,就快喊破了喉咙,却哪里还阻挡的住,慌乱间有人惊恐大叫:
“山魈,这是老林子里吃人的山魈,大家小心啊!”
我长在边塞多年,这荒野山林中食人山魈的传说早有耳闻,但却从没见过,今日见这两头猛兽如此骇人,心中也不禁慌乱,还好有几名胆大的军士用手中长矛死命抵住猛兽攻击,一旁的兄弟们合力上前防御,这才稍稍稳住了阵脚,却不料对面敌人趁乱出击,张弓搭箭朝我们射过来,登时有几名军士中箭坠马,如此情形,我深知阵脚慌乱难以讨得便宜,大喊着叫众人稳住阵脚,尽量后退到敌人弓箭射程之外。。。。。
或许是我喊声太大,亦或许这山中怪兽确如妖邪,觉察到我在指挥队伍,其中一头猛的冲到了我的近前,我虽有防备,却奈何不了它攻击马匹,那怪兽一口咬住了我坐骑的脖颈,再不松口,我的战马立时受了惊吓,四蹄暴跳,拼命摆动身体想要甩脱怪兽撕咬,我在马上稳不住身体,几次俯身挥刀,大都砍了个空,偶尔击中,却如同砍到了败絮柴草一般,好似对其没有伤害。
我稳住心神,左手死死抓住马缰,瞅准时机,对那怪兽的头面一刀挥过去,这才叫它受伤见了血,那怪兽大概是吃痛松了口,被战马顺势甩落一旁,跌倒在了雪地上,没等到它起身,我那受惊的坐骑发疯一般跑了开来,居然冲向了敌阵方向。
百十步的距离,对于惊马来说,只是转瞬之间,敌方也没料到我会冲进他们的队伍,顿时一阵慌乱,我心知此时一旦***,必将死无全尸,于是死死挽住缰绳,手中长刀左右挥舞,力求自保!
眼前血花飞溅,身后喊杀声阵阵传来,我虽拼尽全力格挡攻击而来的刀枪,但终是寡不敌众,不多时左臂就受了伤,战马却依旧不听指挥,我也只能无可奈何的任由它横冲直撞。。。。。。
却不曾想,这惊马居然在混乱中穿过了胡人的阵营,向北狂奔而去,身后追击的胡人们一阵乱箭射过来,我猛觉后背如遭重击,心知是中了箭,却只能信马由缰,落荒而去。
我身上的两处伤剧痛不已,身下的马又好像发疯一般狂奔,我只能俯下身子死死贴住马背,生怕被甩***下,不知不觉战马已然跑出了峡谷,眼前一片平原,四周白雪皑皑,看不清路径,那马却无论如何也不听指挥,跑的口鼻喷出白沫依旧不停。
我心中焦急加之受伤不轻,一阵急火攻心,只觉得眼前恍惚,竟然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周身寒冷刺骨,伤口似乎已经麻木,身边的积雪覆盖了我的身体,我努力爬起来查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望无边的树林里,我的战马委顿在一旁,身上插着几支羽箭,脖颈伤处流出的血都凝结成了冰,已经奄奄一息。
天色阴沉,雪花也不识时务的飘个不停,我深知这荒山野林不能久留,必须沿路返回去,不然等到天黑,就算我不被冻死,只怕也得成了山中野兽的食物。
我试图把马拉起来,结果只能是失望,我的马四肢抽搐,再无力气站起来,肯定是不中用了,远望来时的马蹄痕迹还能勉强看的清,我不敢再犹豫,以刀做杖沿着痕迹往回走去。
我身上带伤,又冷又饿,心中也是万分沮丧,这茫茫雪原,难辨路径方位,却还只身到了敌人后方,回想多年来征战沙场,哪经历过如此的狼狈,不由的感叹世事无常。。。。。
栖栖遑遑的走了没多远,耳边忽听远处有人呼喊:
“前面的人,是子牧将军吗?”
我定睛一看,只见前方一人骑着马慢慢靠近,居然是黑娃,我大声招呼,真真是绝望中看到了希望。黑娃走到近前,下马没走两步却跌倒在了地上,他身上血迹斑斑,看来也伤的不轻,我赶忙询问:
“黑娃,你怎么也到了这里?受伤了吗?”
“嗨!子牧将军,我见你战马受惊冲进了胡狗的队伍,生怕你遭了毒手,便招呼身边几个兄弟想把你救回来,谁知道你的马拼了命的往前冲,我只能拼了命的跟在你身后,身边的兄弟们估计都战死了,我死命杀透了重围,怕你遭遇不测,便沿着马蹄印过来寻你了,还好老天有眼,将军你没事吧?”
“黑娃,我中了胡狗的箭,疼的不行,马也活不成了,你快帮我看看后背伤势如何?”
黑娃赶忙拔出佩刀,割开了我后背衣甲。
“将军,看这一箭深度,恐怕是伤到骨头了,不过还好没有伤到内脏,要不你忍着疼,我帮你把箭拔下来吧?”
我点点头咬紧了牙关,猛然觉得后背剧痛,眼前一阵发黑,要不是天气寒冷恐怕汗都流下来了,我咬牙捱了片刻才缓过来心神,黑娃帮我包扎了一下,我却觉得伤处没有箭在肉里时那么疼了。
“黑娃,你的腿伤的挺重吧?这里离咱们交战的地方有多远?得有十几里远近吗?”
“好像被长矛刺中了,一路走的急,还没来得及看,应该没什么大碍!”
说着话便解开了衣裤查看伤情,我上前细看,见其大腿外侧有个不大的伤口,但伤口极深,此时还在流血,黑娃一声苦笑:
“将军,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回去躺两天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