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泡面、汗水和廉价香烟混合的复杂气味。
林默缩在角落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心里五味杂陈。
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凑够了去坤兰山附近城市的火车票钱。
说起来有些难堪，他是在天桥上给人擦了一下午皮鞋，又帮一个农民工大哥扛了几袋沉重的行李，才勉强凑够了那百来块钱。
手上还残留着鞋油和灰尘的味道，肩膀也因为扛行李而隐隐作痛，但林默的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平静。
至少，他离那个目标，又近了一步。
火车晚点了两个小时，林默靠着椅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出租屋，王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用，前女友冷漠地说分手，亲戚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想逃，却怎么也跑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嘲讽和鄙夷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呜——”火车进站的鸣笛声将他从噩梦中惊醒，林默猛地坐首身体，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平复下来。
“还好，只是个梦。”
他喃喃自语，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的决心。
挤上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对面是一个背着大包、看起来像是驴友的年轻人，正低头摆弄着手机；旁边是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孩子在怀里睡得正香。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向后倒退；熟悉的城市轮廓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田野和村庄。
林默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坤兰山，那座在历史和传说中都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山。
他在网上查过一些关于坤兰山的资料，知道那里是道教的发源地之一，自古以来就有很多隐士在那里修行。
传说中，老子曾在坤兰山讲授《道德经》，留下了无数的传说和故事。
“那里，真的有能指点迷津的高人吗？”
林默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他不敢肯定，但他愿意相信。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火车终于到达了终点站；林默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火车，站在陌生的城市街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离坤兰山还有一段距离，需要再转乘汽车。
他找了个路人打听了去汽车站的路，然后背着空荡荡的背包，一步步走了过去。
阳光很烈，晒得他头晕眼花，喉咙干得冒火。
他想买瓶水，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几块钱了，只能忍住。
坐上前往坤兰山方向的汽车，林默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青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山脚下的一个小镇。
这里看起来很热闹，街道两旁全是餐馆、旅店和卖各种纪念品的小店，来来往往的大多是游客。
林默下了车，找了个看起来比较便宜的小旅馆住了下来，一晚三十块钱；房间很小，陈设简单，但还算干净。
他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林默就背着背包，开始往山里走。
他不知道具体该去哪里找道士，只能凭着感觉，沿着山路往上爬。
山路很陡，两旁是茂密的树林，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清香；和城市里的喧嚣相比，这里安静得能听到鸟叫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默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连日来的疲惫和烦躁，似乎也被这山间的清风吹散了一些。
他走了整整一个上午，遇到了不少游客，却连一个道士的影子都没看到。
中午的时候，他在半山腰看到一座看起来像是道观的建筑，红墙灰瓦，掩映在绿树丛中。
林默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道观门口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门票50元/人”；门口还有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在卖门票和香烛，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和他想象中的道士相去甚远。
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一张门票走了进去。
道观里面人很多，大多是烧香拜佛的游客。
几个穿着道袍的“道士”在忙着给游客算命、解签，嘴里说着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手里却不停地暗示游客要“添香油钱”。
林默在里面转了一圈，看到的都是商业化的景象。
那些“道士”们眼神浑浊，言语市侩，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从游客身上赚钱，哪里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试着向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道士”请教一些关于修行的问题。
对方却不耐烦地挥挥手：“年轻人，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烧柱高香，求个平安就得了。
想修道？
那得有仙缘，你这样的，怕是不行。”
说完，就转身去招呼一个愿意花大价钱买香的游客了。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这就是他千辛万苦找来的地方？
这就是传说中的修道之地？
他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失望，走出了这座道观。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又陆续寻访了附近的几座知名道观。
结果都大同小异。
有的道观成了彻头彻尾的旅游景区，道士们忙着拍照打卡、推销纪念品；有的道观则充斥着***，每天按时打坐念经，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你要是真问起修行的法门，他们要么说得颠三倒西，要么就故弄玄虚，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一次，他遇到一个自称“得道高人”的道士，据说很擅长“吐纳之术”。
林默欣喜若狂，赶紧上前请教。
那道士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他一番，说他“根骨奇差，浊气缠身，若想修行，必须先买他秘制的‘清心丹’，净化体内浊气，否则只会走火入魔”。
那所谓的“清心丹”，一小瓶就要几百块。
林默当时身上只剩下最后几百块钱了，那还是他一首不敢动的保命钱，也是他接下来的生活费。
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还是咬牙买了一瓶。
结果，那“清心丹”吃起来苦苦的，除了让他拉了几天肚子，没有任何其他感觉；等他再去找那个道士时，对方早就不见了踪影。
旁边的人告诉他，那个所谓的“得道高人”，其实就是个江湖骗子，经常在这一带打转，骗到钱就换个地方。
林默拿着那瓶剩下的“清心丹”，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他想起自己出发前的憧憬，想起自己一路上的艰辛，想起自己花掉的最后一点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厉害。
原来，所谓的“问道”，不过是又一场骗局。
原来，他连逃避的地方都没有。
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连回去的路费都凑不齐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间起了雾，气温骤降。
林默裹紧了单薄的衣服，漫无目的地在山路上走着。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周围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响。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突然，脚下一滑，他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他扶住旁边的一棵大树，喘着粗气，抬头望去。
眼前是一处陡峭的悬崖，悬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云雾缭绕，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
林默站在悬崖边，冷风吹得他瑟瑟发抖，心里却一片冰凉。
他想起了自己二十八年来的人生。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上学时，成绩平平；毕业后，工作不顺；创业，被骗；恋爱，分手；亲情，愧疚；友情，疏远……他努力过，挣扎过，却始终像个小丑一样，被生活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以为来坤兰山能找到答案，能找到一条出路，可结果呢？
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跳进了另一个深渊。
或许，那个骗子道士说得对，他就是资质太差，根本不配谈什么修行，也不配得到救赎。
活着，真的太没意思了。
与其这样痛苦地挣扎，不如一了百了。
跳下去，是不是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林默看着脚下翻滚的云雾，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他想起了父母，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