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海风拖着湿润的咸味，在明亮的大教室里打着旋。
讲台上的宋书尘用教鞭敲了敲黑板，声音在夏末的早晨里敲醒了每一双还想偷懒片刻的眼睛。
“从今天起，我们高三·一班，执行全新作息与晨训。
军事化管理。
谁不同意？”
宋书尘拎着出席本色的笑容环视教室，每个字都像是点在同学们头皮上的鼓点。
林未然噌地坐正，抬手和崔一曼使了个眼色。
崔一曼龇牙咧嘴，嘴角还沾着没喝完的豆浆，只敢小声嘀咕：“你看看，这刚来两天，宋老师就把我们变成部队新兵了。
我是段子兵，能不能不用上前线？”
宋书尘笑眯眯地扫过他们。
“崔一曼，你可以专门负责口号，既然你嘴皮子最溜。
‘青春是不是只会嘴上说说？
’我们试试看。”
“立正！”
宋书尘一声令下，全班同学齐刷刷起立，椅脚摩擦声像海港早班货轮起锚的声音。
刚融入新集体的白芷曦静静站在最后一排，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她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种自带屏障的冷淡。
“这晨训具体啥流程？”
林未然试探性提问。
宋书尘翻开本子，“6:50***操场，男生女生混编两队，你们的班歌是《奔跑吧，青春》。
每人领一句，领唱者轮流。
今天林未然先上。
早操后是两圈慢跑，一圈正着，一圈倒着跑。”
全班顿时起哄声西起。
“倒着跑？
宋老师要我们高考出道上春晚？”
周子墨咧嘴大笑，他那身专属运动服被拉链拉得紧紧的，只露出黝黑的脖子，活像定格版的齐天大圣。
宋书尘假装没听见，继续宣读：“其余要求都表在墙上，照章执行。
最后，三天后纪律最差的同学要为全班献唱‘小苹果’，配合肚皮舞。”
顿时笑声被某种恐惧掺进，气氛诡异地热闹起来。
林未然心里却有点小窃喜：这种场合，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刻。
只要他们不是真的让他唱歌和跳舞的话。
第二天清晨，星渔镇的操场上硝烟未起，人声鼎沸。
林未然打着哈欠，和顾嘉楠、崔一曼并肩站在队伍前面，后面挤着还睡眼惺忪的同学。
白芷曦站在一行末尾，脊背挺首，微不可察地观察着周遭。
她的洁白运动鞋踩在湿润的跑道上，像与这份喧闹保持着天生的距离。
崔一曼抢先起哄：“未然，领唱啊！
你要破音我们就集体装作听不见！”
“你闭嘴吧。”
林未然小声回顶，努力让自己嗓音里多点神采。
不远处宋书尘己经按下学生手机的录音键，看样子铁了心要把晨训当成校园纪实大赏。
“奔跑吧，青春！”
林未然豁出去地大喊，声音在操场响起来的时候，竟然有种莫名的振奋。
队伍慢慢接上节奏，稀稀拉拉地跟着哼，起初还害羞，但崔一曼一带头换腔调、模仿流行歌手，全场气氛立刻欢脱起来。
慢跑环节才是灾难现场。
倒着跑的时候，队伍排面首接垮塌。
一群人鬼哭狼嚎地还没摸清东南西北。
周子墨一个回头就撞上林未然，两人趔趄成团，差点拌倒一大片。
“升旗手要变跳水王啦！”
崔一曼嚷嚷着，边倒退边夸张摆臂，一副即将飞出银河的表情。
白芷曦初时显得有些不适应，但她很快调整了步伐，不紧不慢地跟上队尾，还顺手扶了一把差点摔倒的小女生。
没人注意时，她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第一天的魔鬼晨训结束，所有人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室的路上，林未然还故意拍着胸口，大声嚷嚷：“我怀疑宋老师是‘复仇者联盟’跑偏来的，要不晚上我们蹲他办公室查家谱？”
顾嘉楠习惯性背着相机，此时给林未然和崔一曼来了一张合影。
镜头后传来他平静的声音：“其实这样的晨训也挺好。
大家终于都能站一块闹了。”
崔一曼抢过来，“要不是天天这强度，青春哪儿经得住折腾？
还没考上大学我就成肌肉猛女了！”
白芷曦在身后收拾水杯，轻声说了一句：“你们很有趣。”
她声音轻到只剩回音，但林未然却听得真切，心里莫名涌上一种小小的得意和疑惑。
几天后，晨训的流言在全校传开。
一班成了“特殊部队”，甚至被隔壁班揶揄叫“明日之星蹦迪团”。
可在这层“苦难”下，同学们的距离却肉眼可见地缩短了。
知识点互助也自发形成了小组。
周子墨带头组织篮球晨练，林未然和崔一曼则承包了“搞笑词库”，每天早操定点输出新段子，还拉上顾嘉楠在短视频平台给班级拍小剧场。
宋书尘看着班级“鸡飞狗跳”的混乱景象，时常用手撑着额头，嘴上却难得带上笑意：“麻烦是青春的副产品，没关系，你们只要记得。
别忘了自己是有梦想的人。”
有人被晚自习后的操场风吹得瑟瑟发抖，有人因为一次队列混乱被老师留下重跑。
但在马路尽头，晚霞余晖打在团结“磨难”后亮着汗珠的脸上。
白芷曦逐渐学会在大家嬉笑闹腾中露出真心的微笑，顾嘉楠也终于敢把随手拍下的、笑成一片的晨练合照，定格成班级的桌面背景。
海风一如既往地在清晨与傍晚吹拂过这群少年的身影。
训令和笑声，青涩与倔强，一点点在东南海城汇成青春的底色。
某个晨曦微露的清早，林未然突然觉得，苦与乐夹杂的风景，远比单纯的高考倒计时更令人期待。
他转头望了望身旁的朋友们，暗暗希望时间就这样慢下来好让他们肆无忌惮地折腾、欢笑，哪怕只有短短一个学年。
操场上，新一天的“魔鬼军训”再次开始。
青春的嘈杂声远远地飘进校园，也在林未然心里留下清晰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