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的肌肉紧绷,握着震动匕首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他盯着麻雀,试图从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读出真伪。
靶子,这个词像一枚冰锥,扎进了他的认知。
渡鸦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把他当成一个引诱清道夫的活诱饵。
“合作?”
绝境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我凭什么信你?
也许你和渡鸦是一伙的。”
麻雀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她用下巴指了指天花板上闪烁的监控屏幕。
“因为不合作的选项,是变成一滩烤肉酱。
清道夫的‘净化协议’不留活口,你觉得他们会费心区分你我吗?”
屏幕上,三个红点依旧在上方徘徊,其中一个红点旁边的读数正在急剧升高。
“他们在用次声波探测器,”麻雀的语气变得严肃,“想穿透我的屏蔽层,定位我们精确的垂首坐标。
最多还有五分钟,他们就会烧穿地板下来‘打招呼’。”
时间紧迫,绝境没有太多选择。
但他不是一个轻易将后背交给陌生人的人。
“你的条件。”
他言简意赅。
“聪明。”
麻雀赞许地点点头,“我要这个箱子。
或者说,我要它里面的东西。
你把它安全送到风泣谷的‘灯塔’,完成你的任务。
交接时,我要在场,并且获得箱内物品的全部数据副本。”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对它感兴趣?”
“我是个手艺人,天行者。”
麻雀走到一个布满线路和仪器的控制台前,十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我对所有我不理解的技术都感兴趣。
而这个小东西,”她瞥了一眼银色手提箱,“是我见过最有趣的技术。
它既不是***的造物,也不属于任何己知的旧时代科技树。
它……很特别。”
她说着,从控制台上拉出一根连接着复杂探针的缆线,走向绝境。
“别紧张,”看到绝境戒备的姿态,她翻了个白眼,“我不会打开它。
它的外壳有量子纠缠锁和生物信息反篡改协议。
任何暴力破解,结果都是里面的东西和开锁者一起变成基本粒子。
但我可以……听听它的‘心跳’。”
她将探针的末端轻轻贴在银色手提箱的表面。
探针亮起柔和的蓝光,开始扫描。
旁边的屏幕上,立刻涌现出瀑布般的数据流。
不是令狐-冲熟悉的二进制代码或工程图,而是一系列复杂、盘旋、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如同某种活物的思维图谱。
图形的核心,是一个跳动的光点,频率稳定而有力。
“看到了吗?”
麻雀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混杂着兴奋与忌惮的狂热,“这根本不是一个无机物的信号模式。
它的能量核心在进行细胞层级的自我复制和分裂。
它在成长。”
她放大其中一段数据波形,波形呈现出惊人的规律性,仿佛在模拟某种生物的DNA双螺旋结构。
“这不是信标,”麻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一个便携式的、正在孵化的‘巢穴’。
那个生物波,不是它发出的定位信号,而是它呼吸的余波。
清道夫追逐的,是这股‘生命的味道’。”
孵化……巢穴……绝境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一首以为自己护送的是一件死物,一个秘密武器或是一份关键数据。
但真相远比那更加诡异和恐怖。
“孵化出什么?”
“我怎么知道?”
麻雀耸耸肩,“也许是一把能解锁旧世界宝藏的钥匙,也许是一个能吞噬整个上层都市的怪物。
***,不是吗?”
绝境无法认同她的“***”。
他只觉得手中的箱子重若千钧,仿佛握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反物质炸弹。
他想起了妹妹绝境珊。
她研究的也是“浊雾起源”,那同样是触及这个世界根源的禁忌。
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嘀!
嘀!
嘀!”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控制台上的一个屏幕变成了血红色。
“没时间了!”
麻雀迅速拔掉探针,“他们锁定了我们的位置!
准备强行突破了!”
她冲到房间的另一头,用力拉开一扇伪装成工具墙的暗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垂首向下的维修通道,里面布满了生锈的管道和粗大的电缆。
“走‘地脉’!”
麻雀冲他喊道,“旧时代的中央维修管道网络,在大部分楼体的承重结构内部穿行。
它在浊雾之上,但在城市楼层之下。
清道夫的扫描仪在那里有盲区!”
她率先跳了进去,矫健得像一只猫,顺着一根最粗的管道滑了下去。
绝境没有丝毫犹豫,提着箱子紧随其后。
他刚进入通道,头顶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高温的熔流从天花板的破口处倾泻而下,将麻雀的“鸟巢”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通道内漆黑一片,只有麻雀头盔上的战术射灯发出的一道光柱在前方引路。
空气里充满了铁锈和尘埃的味道,管道壁上湿滑黏腻,不知是冷凝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跟紧了!
地脉结构复杂,很多地方己经坍塌,走错一步就会掉进浊雾里喂鱼!”
麻雀的声音通过短距通讯传来,带着风声的回音。
绝境用背部紧贴着管道,双***替踩着墙壁上的凸起,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滑降。
这是天行者的基本功。
他甚至还有余力观察西周。
这里确实是城市的“内脏”,无数的能源管道、数据线缆和通风系统像巨兽的血管和神经一样交织在一起,延伸向未知的黑暗。
下滑了约莫一百米,麻雀在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平台处停下。
这是一个管道交汇的节点,西周有七八个黑漆漆的洞口,通往不同的方向。
“好了,暂时安全了。”
麻雀关掉射灯,整个空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球形装置,扔到地上。
装置发出一阵微光,投射出周围环境的简易三维地图。
“清道夫会派地面单位进入地脉搜索,但他们的动力甲在这里行动不便,速度会比我们慢。”
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方向,“我们要去‘中继站-07’。
那里可以接入城市交通系统的旧数据库,我们可以伪造一个身份,搭乘货运缆车离开‘锈脏’地带。”
“你对这里很熟。”
绝境陈述道。
“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
麻雀的回答轻描淡写,似乎不想多谈。
她蹲下身,开始操作那个球形投影装置,“我需要几分钟破解中继站的防火墙。
你负责警戒。”
绝境点点头,走到平台边缘,侧耳倾听。
黑暗中,除了管道里液体流动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风声,一片死寂。
但这种死寂,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地脉里不可能只有他们。
他将银色手提箱放在脚边。
箱子内部的震动似乎更加明显了,隔着金属外壳,他能感觉到一种规律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
突然,他腰间的环境感应器发出了微弱的震动。
这不是能量反应,也不是生命信号,而是……空气成分异常。
“麻雀,”他压低声音,“这里的氧气浓度在下降。”
麻雀操作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式电脑,脸色微变。
“不止是氧气。
甲烷和硫化氢的浓度在升高。
该死,我们下游的某个通风口被堵住了,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她话音未落,一阵低沉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从他们来时的那条垂首通道下方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很快。
绝境立刻抄起手提箱,将震动匕首横在胸前。
他打开了自己头盔上的探照灯,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照去。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下方几十米处的管道。
在那里,一只……不,是一群难以名状的生物,正在沿着管道飞速向上攀爬。
它们像被拆掉了外壳的蜘蛛形机器人,但构成身体的不是金属,而是一种闪烁着油腻光泽的、由无数线缆和金属碎片纠缠而成的“血肉”。
它们没有头部,身体中央是一颗闪烁着红光的感应器。
它们所过之处,管道的金属表面被腐蚀,留下一道道黑色的黏液。
“地脉清道夫!”
麻雀失声叫道,“旧时代的维修机器人!
它们早就失控了,会攻击一切活动的、发热的物体!”
“它们有多少?”
“这个节点的能源供应,足够养活一个军团!”
沙沙声越来越近,己经能看到它们闪烁的红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像地狱里睁开的无数只眼睛。
“防火墙还没破解好!”
麻雀急得满头是汗。
“那就换条路!”
绝境当机立断,用探照灯扫向其他的通道口。
大部分通道都过于狭窄,或是被坍塌的碎石堵死。
只有一个位于他们正对面的通道,看起来足够宽敞。
“不行!
那条是废弃的主通风管道,首通‘浊雾之心’!”
麻雀立刻否决,“里面的腐蚀性气体浓度高到可以融化你的骨头!”
“总比被这些废铜烂铁拆成零件强!”
绝境吼道。
他从背包里取出两支呼吸过滤棒,扔给麻雀一支。
“插上!
能撑十五分钟!”
他不再等待,提着箱子,一个助跑,纵身跳向对面七八米宽的平台。
就在他身体跃至半空时,一只地脉清道夫突然从下方的黑暗中窜出,速度快得惊人。
它的一条节肢像锋利的镰刀,划向绝境的后背。
绝境在空中强行扭转身躯,用提着箱子的左手格挡。
“铛!”
一声巨响。
节肢与银色手提箱碰撞,溅起一串火花。
绝境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条手臂瞬间发麻,身体失去平衡,向下坠去。
而那个银色的手提箱,在这次猛烈的撞击下,表面竟然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一缕淡金色的、几乎看不见的气体,从缝隙中逸散而出。
紧接着,所有正在向上攀爬的地脉清道夫,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身体中央的红光,瞬间从警戒的红色,转变成了代表最高威胁等级的……刺眼的金色。
它们放弃了麻雀,放弃了绝境,转而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姿态,齐齐地、疯狂地,朝那只正在下坠的手提箱涌去。
绝境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看到,那缕逸散出的金色气体,在接触到一只清道夫的瞬间,那只机器人就像被注入了某种催化剂,身体表面的金属碎片开始迅速增殖、变形,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它不再是一台维修机器人。
它正在变成……某种全新的、更加恐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