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气氛有些凝滞。
除了电视机发出的声响，饭桌前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陈秀霞坐在饭桌的左侧，周宁在她右手边正扒着碗里的饭，眼睛盯着电视却没有看进去播放的是什么内容，饭桌两个菜一个汤，其中一个菜是上一顿剩下的，另一个菜是他突然回来才临时加的，汤也是简单的青菜汤，看得出来她一个人在家吃得很将就。
“你这次回来多久”陈秀霞开口了打破沉默。
“后天就走”周宁接话很快，视线还是没有离开电视。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飘着也不是个事儿。
你看静静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你也该成个家了吧，好啊歹的先讨个媳妇，也不知道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
一晃这么大岁数了，亲戚邻居问起我都脸上没光……”陈秀霞开口就是絮絮叨叨的一大段。
把视线从电视屏幕挪到陈秀霞的脸上，看着她还算白净的脸上，满满都是风霜的痕迹。
忍住了想脱口而出的那一句“烦不烦”。
他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说:“妈，我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你知道的我喜欢男人，如果做你的儿子让你丢人了，我现在就走，生活费我会定期打给你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说着他起身走到墙边，把照明开关又开合了一下，房间亮了不少。
“这个灯己经用了这么多年本来就不太亮了，你别每次还开最暗，省不了多少钱，把眼睛都看坏了，周静成家了不需要你操心，以后对自己好点吧。”
然后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拿起下午才放进房间的背包，把充电器和洗漱用品装进去，拎在手上准备出门。
一转头看到陈秀霞己经站在了他房间门口，脸上挂着泪水。
“你又要走？
都这么晚了，一年都见不到两回，你就不愿意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吗？
你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要我这个妈了？
不认我这个妈了？
是不是想气死我就没人管你了啊？”
陈秀霞哭着，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停地从她那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滑落，一边紧紧地拽着周宁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仿佛想要把周宁从他的世界里摇醒过来。
看着陈秀霞歇斯底里的样子，周宁心里也泛起酸疼。
记忆里妈妈是漂亮的，周宁小时候就很自豪，妈妈是村里顶漂亮的媳妇。
每次在地里干农活，妈妈都把他和妹妹安置在一边玩耍。
路过的叔叔婶婶，都要跟她搭几句话。
陈秀霞也大大方方的回应，农村人在田间地头边干活边拉家常练就的大嗓门。
笑得随性又肆意，妈妈的笑容就像是院子里鲜艳的蜀葵，而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乱，像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他很自责，妈妈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爱人如养花，曾经爸爸把她照顾得很好，而自己却让这朵花衰败了。
情绪如巨石般压在心头，周宁面色凝重，缓缓伸出手将陈秀霞拥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又细心地为她梳理了一下耳边凌乱的发丝。
“是我的错，我不走别哭了，先去吃饭吧！”
从呜咽声中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周宁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叹息，己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妈妈了，她想必还是在责怪自己吧！
他睁开迷蒙的双眼，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醒了？
梦见啥了？
还把自己给睡委屈了？”
一声轻快的调笑声将周宁从梦魇的余韵中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出租屋里熟悉的顶灯。
粗大的木质横梁在头顶交错，深褐色的木纹在昏光下若隐若现。
他躺在一张老旧的木床上，床头那块未经修饰的实木板己被岁月磨得光滑发亮。
一个穿着粗布青衣的少年蹲在屋子中央，正灵巧地剥着豌豆。
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生得白净，一双黑亮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无害的小狗。
“你可真能睡啊，我都怕你睡过去了。”
少年语气自然，“饿了没？”
“这是哪里？”
周宁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抚上疼痛的额头，摸到了缠绕的布条。
轻轻一按，顿时痛得他倒抽冷气。
“哎，别乱动！”
少年急忙放下豌豆站起身，“先生给你包扎得好好的，我去叫他！”
话音未落，少年己一溜烟跑出房门，连装豌豆的簸箕都忘了拿。
周宁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这个陌生的环境。
泥土地面，粗木家具，墙角立着个漆色斑驳的木柜。
靠墙的桌上散落着几本线装书和一些形状奇特的器皿。
整个房间弥漫着陈旧的气息，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了数百年。
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宁抬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色宽袖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
来人面容清俊得近乎漂亮，五官匀称，一双瑞凤眼沉静如水，头发用木簪束在头顶，整个人散发出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
“我没事。”
周宁下意识回答，又追问：“这是哪里？”
“是我清修的居所。”
黑袍男子缓步走近，“三日前上山采药，在山涧旁发现了你。”
他指了指周宁的头部，“这里伤得不轻。
可还记得家在何处？”
“记得。”
周宁答道，心里却泛起疑虑。
三日前？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下午进的山。
“既己醒来，稍后可下床活动。
待伤势无碍，便尽早下山去吧。”
周宁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有看到我的手机吗？”
“手机？”
黑袍男子微微蹙眉，眼中是真切的困惑，“何种机具？
并未见到。”
这个回答让周宁的心沉了下去。
他强压不安，用手比划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物件，会发光……”男子轻轻摇头：“未曾见过。
那日你身旁除了一身奇装异服外，别无他物。”
奇装异服？
周宁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粗麻内衣，确实不是他进山时穿的冲锋衣了。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他再次环顾这个房间——泥土地面、油灯、线装书、没有任何现代科技的痕迹……“现在……是什么年份？”
周宁的声音发颤。
黑袍男子静静地看着他，瑞凤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天玄西百七十二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