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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1-10

1我醒来时,后颈疼得厉害,像是被人狠狠劈了一掌。耳边嗡嗡的,眼前是桃红色的床幔,

空气里一股廉价的脂粉香,还混着点药味。我低头一看,好家伙,宽袍大袖,十指纤纤,

指甲上还染着淡淡的蔻丹——这绝不是我那敲键盘敲出腱鞘炎的手!一股不属于我的记忆,

跟洪水决堤似的轰进脑子里。

潘金莲……武大郎……西门庆……王婆……还有那个即将扛着老虎下班的打虎英雄武松!我,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不过是在博物馆看水浒人物展时多吐槽了几句潘金莲可怜,

怎么就穿成她了?而且根据记忆,今天下午,原主就在王婆茶坊被西门庆用一杯加料酒放倒,

半推半就间,我这倒霉蛋穿了过来,挣扎时还被那急色鬼一手刀劈晕了!完了!全剧终!

毒杀亲夫,勾结奸夫,最后被小叔子亲手开膛破肚,人头挂房梁……这待遇,

比我老板画的饼还硌牙!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原身的命运是原身的,我既然来了,

就得挣条活路!“娘子,你醒了?”一个油腻中带着急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西门庆掀帘子进来,人模狗样,面皮白净,可那眼神里的算计和贪婪,藏都藏不住。

他几步走到床边,就想来拉我的手:“娘子方才怎地就晕了?可吓煞小生了。

莫不是这几日思念武大那厮,身子不爽利?”我猛地缩回手,胃里一阵翻腾。思念武大?

你俩搁这儿唱戏呢?“西门大官人请自重!”我冷下脸,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意外的疏离,

“方才之事,是场误会。我头晕,冲撞了您,抱歉。现在醒了,得回家了。

”西门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剧本不对啊。“娘子这是何意?”他眉头皱起,语气沉了沉,

“嫌我西门庆配不上?怕武大知道?放心,有王干娘在,那三寸丁能奈我何?

”他说着又伸手过来。我立刻一个闪身躲开,窜到桌子对面,跟他隔桌对峙。

心跳得跟打鼓似的,但我知道,此刻不能怂。“西门大官人说笑了。”我强迫自己镇定,

脑子飞快转着,“武大是我明媒正嫁的夫婿。我潘金莲虽出身微贱,

也知‘贞洁’二字怎么写。今日是王干娘非要我来裁衣,我才来的。现在没事了,再见!

您要再纠缠,我可喊人了!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在赌,

赌他这“体面人”不敢在王婆地盘上当场用强。果然,西门庆脸色变了几变,盯着我,

眼神里全是困惑和恼怒。“呵呵,好,好一个知‘贞洁’的娘子。”他冷笑两声,“既如此,

是小生唐突了。娘子请便。”他侧身让路,但那眼神像毒蛇一样黏在我身上。我二话不说,

逃也似的冲出了王婆茶坊,连王婆那假惺惺的呼唤都没理。一路跑回紫石街那二层小楼,

看到门口那个正在挑炊饼担子的矮小身影,我扶着墙,腿软得直哆嗦,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武大郎,我现在的“丈夫”。他转过身,看到我,

那张憨厚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局促的笑:“娘子回来了?王干娘处的衣裳……可裁好了?

”他眼里有关切,有小心翼翼,唯独没有怀疑。看着他这老实巴交的样子,

再想想他日后被毒死的惨状,我心里那点利用他的心思,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原身造的孽,

我可不背!“嗯,快了。”我含糊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上了楼。主打一个心虚。

回到屋里,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

西门庆不会罢休。王婆为了钱,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武大郎……他护不住我。唯一的变数,

就是武松。那个快回来的打虎英雄,我名义上的小叔子。原情节里,潘金莲勾引武松失败,

反咬一口,直接加速了死亡。勾引他?那是找死。那位是钢铁直男,伦理纲常的卫道士。

讨好他?当个安分嫂嫂?也不行。有西门庆和王婆在,我就是靶子。我必须破局!和离?

难如登天。逃?死路一条。那么……只剩一条路了。一条险到极致,但或许能绝地翻盘的路。

我要在武松回来前后,给他整一个他解决不了,但又跟他核心利益,他哥,他老武家,

强相关的难题。一个他刀片子砍不了的“软刀子”。记忆里,武松把哥哥看得极重,

对传宗接代有执念。如果……我能让他觉得,我存在的价值,

在于能解决他们老武家的“香火”问题呢?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

像闪电一样劈进我脑子里。这想法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但,似乎是死局里唯一的活棋。

我扶着门板站起来,走到窗边。楼下,武大郎挑着担子,颤巍巍地出门了。背影在夕阳下,

矮小又孤单。街上热闹,可我只觉得冷。时间不多了。武松快回来了。

西门庆和王婆也不会等我。我必须行动!那个疯狂的念头,开始生根发芽。

我要……对武松进行一场精准的——道德绑架。不是用美色,不是用眼泪,

而是用他最在乎的东西,逼他妥协。成,则或许有条生路。败……也不过是提前报销。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我冷静了点。一种“大不了拼了”的狠劲,冒了出来。

看着镜子里那张漂亮却薄命的脸,我扯出个苦笑。“潘金莲……不,从今天起,

我得为自己活!”窗外,夕阳如血,像我这刚开篇就满是危机的新人生。

2武大郎的炊饼担子,“吱呀吱呀”地消失在街角,那声音听着都替他累。我靠在窗边,

直到看不见他那矮小的身影,才收回目光。楼下的市井声热闹,却传不进我这冰冷的“家”。

记忆像旧账本,一翻开全是原主对武大的嫌恶。而我,一个外来户,

对着这个名义上的“丈夫”,除了点同情,

更多的是同病相怜——我们都是这世道里挣扎的小虾米。不能再瞎想了!我掐了自己一把,

疼!清醒点!眼下最要紧的是搞清楚状况,以及……填饱肚子!干活才有力气革命。记忆里,

原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家务都是武大这“老妈子”包办。我走到灶台前,

掀开米缸,小半缸糙米;旁边几个干瘪萝卜,一小瓦罐猪油。就这点家当。武大卖炊饼,

收入微薄,原主还倒贴……这经济状况,比我月光族还惨。我叹了口气,挽起袖子。还好,

前世独立生活的基本技能没丢。淘米,动作有点生疏,但还能干。水真凉。正忙着,

门外传来熟悉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是王婆那刻意捏着嗓子的声音:“大娘子,

可在屋里头?”王婆!这老虔婆,阴魂不散!我定了定神,把脸上那点情绪收拾干净,

这才转身开门。门一开,王婆那张堆满假笑的老脸就凑了上来。她手里拎着小包袱,

眼睛却像探照灯,在我脸上和屋里扫来扫去。“哎呦,大娘子亲自下厨呢?真是贤惠!

”她嘴上夸着,眼神却在扒拉算盘,“我给娘子送衣裳来了,上午量的,里衣先做好了,

娘子试试?”她把包袱递过来,我没接。“有劳干娘费心。”我语气平淡,

“工钱……”“哎呦喂!提什么工钱!”王婆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像是要喊给全世界听,

“我跟大娘子投缘,帮衬点针线算什么!只是……”她压低声音,凑过来,

那气息带着股茶垢味儿,“只是西门大官人那边……娘子今日那般走了,大官人心里头,

可是很不痛快呢。”她盯着我,老眼里闪着精光:“大官人说了,他是一片真心仰慕娘子,

娘子何必绝情?若是惹恼了他……娘子可知,这阳谷县里,

还没几个人敢不给西门大官人面子。”威胁,***裸的威胁!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袖中的手攥紧了。我知道她在试探我的底线。若我还是原主,可能就怕了。但我不是。

我抬起眼,直视着她,嘴角甚至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干娘说笑了。

西门大官人是何等人物,我一个卖炊饼的内人,高攀不起。今日是我头晕,冲撞了,

改日再赔罪。至于这衣裳……”我目光落在包袱上,语气疏离:“工钱该多少是多少。

武家虽穷,不白受人东西。您要不收,这衣裳我不能要。”王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硬气。她盯着我看了半晌,眼神变幻,

最终又挤出个更难看的笑:“呵呵,娘子这是……见外了?工钱好说。只是娘子啊,

女人一辈子图个啥?不就是图个知冷知热?西门大官人家财万贯,人物风流,娘子莫要错过,

将来后悔……”“干娘!”我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味道,“这话休要再提!

我潘金莲既嫁入武家,就是武家的人!谁再想败坏武家门风,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说得义正辞严,差点把自己都感动了。王婆被我噎得脸色青白,她指着我,

嘴唇哆嗦:“你……你好!咱们走着瞧!”她狠狠啐了一口,转身气冲冲地下了楼。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我浑身脱力,靠在门上,心跳如鼓,冷汗湿透了后背。第一关,

勉强过了。但我知道,这才刚开始。我打开包袱,是件水红色里衣,料子软,针脚密,

带着甜腻的香。绝对是西门庆的手笔。我厌恶地把那衣服扔到角落,像扔什么脏东西。

接下来几天,我深居简出,努力扮演“安分”人设。学做饭,收拾屋子,虽然做得磕磕绊绊。

武大郎回来,看到桌上热乎的饭菜,看到整洁了些的屋子,

那张老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娘子……辛苦了。”看他这样,我心里有点复杂。

这男人,给不了风光,但本质不坏。可惜,这世道……我偶尔从窗口偷看街面。果然,

常看到西门庆的小厮玳安,或者王婆,在附近晃悠,眼神不怀好意。我被盯上了。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我睡不踏实。期间,隔壁卖水果的郓哥来过一次,

送了些不水灵的梨,说是谢武大关照。那少年眼神机灵,对武大同情,对西门庆不屑。嗯,

这小子,或许能有点用。但眼下,一切还是未知。这天下午,我正坐在窗边发呆,

楼下街面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马蹄声,锣鼓声,人群欢呼声,震天动地!我心头一跳,

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悄悄挑开一条缝——只见街道尽头,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浩浩荡荡而来。那人骑在马上,身穿红缨战袍,

腰挎腰刀,风尘仆仆却掩不住一身煞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

人群沸腾着:“打虎英雄回来了!”“武都头!是武都头!”是他!武松!他回来了!

比想象中还要威风凛凛!我看着他那高大的身影,那迫人的气势,

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我所有的计划,在他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我能……成功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楼下的欢呼声浪越来越高,

武松的队伍已经行至楼下。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锐利如刀的目光,

精准地投向了我这扇窗!隔着一层窗纸,我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的穿透力。我吓得后退一步,

躲开他的视线,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看到了吗?他看到我了?游戏的难度,瞬间飙升。

我的“求生”之路,正式开启。而第一个挑战,

就是面对这位即将上楼来的、名义上的小叔子,实际上的……判官。3窗外武松那一眼,

像道冰锥扎进我心里,让我从头皮麻到脚底。我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墙,才惊觉自己在发抖。

躲?往哪儿躲?楼下已经传来武大郎那惊喜到变调的呼喊:“二弟!是二弟回来了吗?

”接着是邻居们七嘴八舌的声音,脚步声嘈杂,正朝我这儿来。我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慌没用!武松不是西门庆,对他,任何轻浮或刻意的讨好都是找死。

我得拿出不同的姿态。我走到铜镜前,整理了下头发衣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

但眼神里那股属于“我”的韧劲,压下了“潘金莲”的媚态。很好,

要的就是这种“安分”、“甚至有点害怕”的样子。我拉开门,走下楼梯。刚走到一半,

就看见武大郎连滚带爬地冲进屋,一把抱住刚进门的武松,哭得像个孩子:“二弟!

你可回来了!想煞哥哥了!”武松站在那里,任由他哥抱着,他那高大的身躯像堵墙,

挡住了门口的光。他脸上线条柔和了些,带着疲惫,但眼睛依旧亮得吓人。“哥哥,

我回来了。”他声音低沉,拍了拍武大郎的背,目光却像鹰一样扫过屋子,最后,

落在了站在楼梯上的我身上。那目光,没温度,像在审视一件物品。我的心又是一紧,

但脸上努力保持平静,甚至带点局促。我走下最后几级台阶,对着武松,

微微福了一福:“叔叔回来了。”没有多余的话,没有热情打量,只有最基本的礼节。

武松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似乎对我这平淡的反应有些意外。他点了点头:“嫂嫂。

”一个字,划清界限。武大郎这才反应过来,擦着眼泪,拉着武松的手激动道:“二弟,

这是你嫂嫂……你走后,哥哥我……总算是成了个家……”他话语里的满足和卑微,

让我心里发酸。武松看着他哥,眼神复杂,有怜惜,有欣慰,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看向我,语气稍微缓和:“武松不在家,多亏嫂嫂照料兄长。”这话听着是感谢,

但我听出了里面的试探。“叔叔言重了,”我垂下眼,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分内之事,

不敢当谢。”说完,我转身走向灶台:“叔叔一路辛苦,还没吃饭吧?我……我去做点。

”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不如用行动表示。我重新生火,淘米,洗菜。动作不熟练,

但足够认真。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偶尔会扫过我的背影。兄弟俩在桌旁说话。

主要是武大郎在絮叨,武松大多沉默,目光却时不时掠过屋子,掠过忙碌的我。

他在评估这个“家”,评估我。“……你嫂嫂她……近日身子不适,话少了,但人好,

还学做家务……”武大郎压低声音,但在这安静的屋里,很清楚。我背对着他们,

切菜的手一顿。武大是在为我解释。武松没接话。空气凝固了,只有柴火声和我的切菜声。

这顿饭,做得我度秒如年。武松的存在就是压力。他不需要说话,只是坐在那里,

就定下了规矩。饭菜上桌,很简单。“家里简陋,委屈叔叔了。”我布好碗筷,轻声说。

武松看了看饭菜,又看了看我,目光在我略显粗糙的手指上停了一下,开口:“有劳嫂嫂。

”吃饭时,气氛沉闷。武大郎找话题,武松应答简短。他吃得快,但动作利落。我吃得很少,

全部精神都用来警惕对面。突然,武松放下碗筷,目光如电射向我:“武松离家这些时日,

家中可还安好?可有甚么闲杂人等前来搅扰?”来了!他起疑了!

武大郎一脸茫然:“没有啊二弟,街坊们都挺好,就是王干娘偶尔来坐坐,

关照你嫂嫂……”王干娘!他提到了王婆!我立刻打断武大郎,抢在他说更多之前,抬起头,

迎向武松的目光,语气带着困惑与坦然:“劳叔叔挂心,家中一切安好。左邻右舍都本分,

没闲人。王干娘是热心,前几日请我去她茶坊帮忙裁衣裳,不过我头晕,坐了坐就回来了。

”我主动提及,但轻描淡写,重点落在“头晕”和“很快回来”。既回答,又撇清自己。

武松深邃的眼睛盯着我,像是在分辨真伪。那目光太利,我几乎用尽全力才能维持平静。

片刻死寂。他终于缓缓点头,重新拿起筷子:“没有便好。”他没再追问,但我知道,

他没完全信。这顿饭,吃得我心力交瘁。我仿佛能感觉到,一把无形的刀悬在头顶,

而刀柄在他手里。饭后,武松起身:“哥哥,我去县衙交割公务,晚些回。”他又看我一眼,

眼神难测:“嫂嫂,家中……还需你多费心。”我低头应道:“叔叔放心。

”看着他背影消失,我浑身一松,几乎瘫软,后背已被冷汗湿透。第一关,勉强过去。

没有讨好,没有勾引,只有恪守本分。但我知道,这不够。武松的疑心没消,

西门庆和王婆的威胁还在。我那“道德绑架”的计划,面对如此刚直的武松,成功可能渺茫。

危机,只是暂伏。4武松一走,屋里的空气才活络起来。我靠着墙缓了半天,

才感觉神经松弛下来。刚才那顿饭,比跑马拉松还累。武大郎却浑然不觉,

沉浸在兄弟归来的喜悦里,搓着手,脸上放光:“二弟回来了,真好!

往后看谁还敢小瞧咱家!娘子,你也瞧见了,我二弟是何等英雄!”我看着他那纯然的欢喜,

心里不是滋味。他只怕是唯一觉得武松回来是纯粹好事的人。于我,

这更像是悬上了更锋利的剑。“是啊,叔叔威风。”我敷衍一句,收拾碗筷。

武大郎凑过来帮忙,笨手笨脚,带着讨好:“粗活我来,娘子辛苦,去歇着。”我没推辞。

我需要思考。武松的归来打乱了步调。他那双眼太利,在他眼皮下,

我任何不自然举动都可能被放大。回到楼上,我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心沉甸甸的。

西门庆和王婆不会因武松回来就收手,反而可能更疯狂。武松,是保护伞,也可能是行刑人。

我必须尽快行动。那个“道德绑架”的计划,虽疯狂,却是唯一可能破局的路。

但具体怎么做?什么时机?如何开口?每一步都关键。接下来几天,我愈发深居简出,

几乎成了楼里的幽魂。每日除了必要家务,便待在楼上,窗口都少靠近。

刻意回避与武松的任何单独接触。武松似乎也忙。新授都头,每日去县衙,在家时不多。

即便在家,也多和武大郎在楼下,或独自练武。那虎虎生风的拳势,让我在楼上听得心惊。

我们之间,微妙平衡。他不动,我不动。但这平衡维持不了多久。这天下午,武大郎出摊,

武松未归。我正坐在窗前缝补武大的衣服——这是最能体现“安分”的事。

楼下传来王婆的声音:“大娘子?大娘子可在?”我的心猛地一抽,针尖差点扎手。

她又来了!我放下针线,没立刻应。她在楼下又喊两声,见没人应,脚步声往楼梯口来。

不能让她上来!左邻右舍耳目多,若被她闯进我房,不知生多少闲话。我快步到楼梯口,

迎上准备上楼的王婆。“干娘有事?”我站在上方,居高临下,语气冷淡。王婆脸上堆笑,

眼神却毒:“哎呦,大娘子,几日不见,怎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莫不是家里来了贵人,

规矩大了?”她话里有话。“干娘说笑了,”我面无表情,“家中琐事多,无暇外出。

干娘若无事,请回,我还要忙。”“忙?忙什么?”王婆不依不饶,

“莫非是嫂嫂在为那打虎的都头缝新衣?啧啧,真贤惠啊。”她刻意咬重“嫂嫂”,

恶意几乎溢出。我心头火起,却强压下去,知道她是激怒我。不能上当。

“干娘若只是说闲话,请便。”我转身欲走。“慢着!”王婆声音尖利起来,“大娘子,

老身今日是替西门大官人传话!”她顿了顿,阴恻恻盯着我:“大官人说了,

他对娘子念念不忘。如今武二回来又如何?他西门庆看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娘子若识相,乖乖从了,大家好看。

若再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冷笑两声:“大官人有的是法子,让你在这阳谷县身败名裂,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那时,只怕你那打虎的小叔子,第一个容不下你!”***裸的威胁!

我背对着她,袖中手死死攥紧,指甲陷进肉里,才勉强维持稳定和声音平静:“干娘的话,

听不懂。西门大官人何等身份,何必与我过不去?至于身败名裂……”我缓缓转身,

目光直视她,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我潘金莲行得正,不怕流言。倒是有些人,

暗地里做龌龊事,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干娘,请回。以后无正事,不必登门。武家庙小,

容不下大佛!”王婆被我噎得脸色铁青,指着我,嘴唇哆嗦:“你……好!走着瞧!

”她狠狠啐了一口,气冲冲下楼。看着她消失,我浑身脱力,靠墙,心脏狂跳。威胁升级了。

西门庆和王婆撕破了脸。而这时,我眼角瞥见楼下街角,武松回来了!

他显然看到气冲冲离开的王婆,脚步一顿,眉头蹙起,锐利目光扫向小楼。我心中一惊,

连忙退后避开。他看到了吗?听到什么了吗?心脏被无形手攥住。王婆的威胁言犹在耳,

武松的审视如芒在背。前有狼,后有虎。我被逼到悬崖边。那个疯狂念头,再次浮现。

不能再等。必须在他形成固定偏见前,在他被阴谋误导前,主动出击,

抛出那个可能赢得生机的……“请求”。哪怕希望渺茫,也得赌。赌武松对兄长的情义,

对武家香火的看重,赌他心中那“义”字,是否能容下我这惊世骇俗的“理”。

我看着镜中苍白坚定的脸,深吸一口气。机会,或许就在下次独处时。

5王婆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武松归来时那探究的一瞥,像两把冰刃架在我脖子上。我知道,

不能再等。西门庆和王婆耐心耗尽,下次就不是威胁了。武松,他那双眼,迟早拼凑出危险。

我必须在他判决前,先发制人,将水搅浑,撕开生路!机会,稍纵即逝。这天傍晚,

天色阴沉,闷雷滚动。武大郎因炊饼多做,怕隔夜不新鲜,执意挑去远巷叫卖,晚归。

武松则从县衙归来,眉宇间带着疲惫,独自坐在楼下堂屋,就着咸豆喝酒。屋里没点灯,

昏暗光线勾勒出他如山岳般沉静又压迫的轮廓。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的味道,弥漫在空间。

就是现在!我站在楼梯阴影里,心脏擂鼓,手心冷汗。走出这一步,再无回头路。成,

或可生机;败,则万劫不复。我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霉味和酒气。我强迫自己迈步,

一步步下楼,脚步轻,却像踩刀尖。武松听到动静,握酒杯的手一顿,抬起头,

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看向我,带着询问和警惕。“叔叔。”我走到他对面,没坐,

站着,微微垂头,声音带丝颤抖。“嫂嫂有事?”他语气平淡。屋内死寂,只有窗外闷雷,

像为这场对话擂鼓。我抬起头,第一次直接迎上他目光。昏暗中,我脸色一定苍白,

但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叔叔,”我开口,声音因紧张干涩,但字字清晰,

“今日家中无人,有些话,我思前想后,不得不言明。”武松眉头微蹙,放下酒杯,

身体不易察觉坐直。“嫂嫂请讲。”我深吸气,用尽力气,

将那个盘旋无数遍、惊世骇俗的请求,一字一句砸向他:“叔叔,既然话到这份上,

我也不瞒你。我要的‘帮’,不是让你带我走,也不是让你为我出头。”我停顿,

紧盯着他骤然缩紧的瞳孔,感受他周身绷紧的气势。但我没退缩,语速加快,

带着破釜沉舟的激烈:“我只求叔叔一件事,一件只有你能帮的事——借你一样东西,

为我们武家留后。”轰隆——!窗外,惨白闪电撕裂天幕,炸雷惊天动地!在这雷声伴奏下,

我的声音清晰尖锐:“你兄长身子弱,我们成婚许久,我这肚子没动静。我日夜祷告,

只求为武家添丁,将来有人为你兄长养老,为你这英雄撑场面。可老天不开眼!

”我的话语不容打断,直接祭出最能撼动他的武器——家族,血脉,孝义!

“叔叔你身强力壮,英雄气概,若武家后代有你一半风采,便是祖坟冒青烟!这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对外吐露半字,更不会要挟。

”闪电一次次照亮他震惊到极点的脸,

那双总是沉稳的眼里翻涌着难以置信、震怒、被严重冒犯的怒火!他猛地起身,

高大身影在雷光下如愤怒天神,压迫感让我窒息。他胸口起伏,拳头攥得咯咯响,

仿佛下一刻要将我撕碎。“你……你放肆!”他从牙缝挤出字,声音因愤怒颤抖。

但我豁出去了!此刻退缩,就是死!我非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仰头,

用近乎偏执的、扭曲的“道理”,绑架他的道德:“你若答应,便是武家大功臣!

你若不答应,便是眼睁睁看你兄长断了香火,看武家无后!将来九泉下,你如何向爹娘交代?

向列祖列宗交代?”雨水,噼里啪啦砸落,密集敲打屋顶窗棂。我的声音在雨声中拔高,

带着泣血控诉,直指他内心最骄傲的坚持:“你总说对得起天地良心,此事若成,

便是最大良心!你若不肯,便是自私,只顾自己英雄名声,不顾家族血脉!你自己说,

你还算顶天立地好汉吗?”话音落,堂屋死寂。只有窗外瓢泼雨声,哗啦啦,

像要冲刷世间污浊与疯狂。武松站在那里,如被雷劈中的雕像。他的脸在闪电明灭中狰狞,

双眼死死盯我,里面翻涌惊涛骇浪——有杀意,有暴怒,有极度荒谬,

或许……还有一丝被歪理邪说击中要害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震动?他无论如何想不到,

我这个他眼中需警惕的“嫂嫂”,会抛出这样完全超出他认知和伦理的、疯狂的请求!

这不是勾引,这比勾引更可怕!这是用他最看重的东西,反过来逼他入两难绝境!答应?

绝无可能!**,禽兽之行,他宁死不为!不答应?难道真看兄长绝后?武家血脉断绝?

这难道不是不孝?不义?我看着他眼中剧烈挣扎的光芒,看他因极度克制而发抖的拳头,

我知道,我成功了——至少成功一半。我没被他立刻打死,我将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塞进了他心里。这颗炸弹,暂时保住了我的命。但也将我们关系,

推向更危险、不可测的深渊。他死死盯着我,那目光像要将我千刀万剐。半晌,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到极致、仿佛受伤猛兽的低吼:“滚!”我没再多说一字,转身,

一步一步,踩冰冷楼梯,回楼上。门关上瞬间,我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止不住颤抖。

窗外,暴雨如注。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与武松之间,那层虚伪平静被彻底撕碎。

我们陷入了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博弈。而我,凭借这疯狂一步,暂时……活过了今夜。

6武松那句“滚”字,像块冻硬了的石头,沉甸甸地砸在我心口,又冷又疼。他没当场发作,

这在我意料之中,却让我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他要是当场给我一刀,倒也痛快。可他没有。

这说明,我那番歪理邪说,像根刺,真扎进他肉里了,让他又疼又怒,却没法立刻***。

这比直接的刀剑更难熬。那一晚,暴雨哗啦啦下了一整夜。我蜷在楼上角落,

听着雨水疯了似的敲打一切,也听着楼下堂屋里,那压抑的、沉重的踱步声,

还有拳头砸在墙上的闷响。他没冲上来宰了我,这让我松了口气,

却又吊起了另一颗心——他在挣扎,在暴怒,这比干脆利落的杀意更让人胆寒。天快亮时,

雨停了,楼下的动静也消停了。死一样的寂静压下来。我知道,暂时的平静底下,

是更凶的暗流。果然,从第二天起,武松对我,彻底成了块冰疙瘩。

他不再跟我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就算同桌吃饭,他也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我是一团空气。

我给他盛饭,他接过,连个“谢”字都吝啬。我跟他说话,哪怕是关于武大郎的吃喝拉撒,

他也只用“嗯”、“知道了”打发,或者干脆装聋作哑。那不是愤怒的骂,也不是鄙夷的哼,

而是一种彻骨的、全方位的无视和冷漠。好像多看我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这种冷暴力,

比任何打骂都磨人。它无声无息,却无孔不入,像细密的冰针,扎得你浑身难受,

偏偏还喊不出疼。我感觉自己被孤立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看得见外面,却摸不着,

笼子外头,还守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煞神。武大郎似乎也觉出点不对劲。

他看看面色沉郁、一声不吭的弟弟,又看看日渐沉默、脸色苍白的我,

那张老实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安。他试着在饭桌上讲点街头听来的笑话,想活络气氛,

结果往往只换来武松更深的沉默,和我那勉强挤出来、比哭还难看的笑。“二弟,

你……你是不是衙门里事忙,心里不痛快?”武大郎小心翼翼地问。武松扒拉着饭,

头都不抬:“无事,哥哥不必担心。”他的目光,甚至没往我这边扫一下。我知道,

他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划清界限,表明态度。他在告诉我,我那晚的“疯话”,对他而言,

是碰不得的逆鳞。他也在用这种方式,熬着我,逼我认清现实,放弃那“不切实际的妄想”。

屋漏偏逢连夜雨。外头的威胁,并没因为武松回来就消失,反而变得更阴险。

王婆不再亲自上门,但我偶尔从窗口望下去,总能看见她茶坊门口,那双阴冷的三角眼,

像毒蛇一样,时刻盯着我这栋小楼。西门庆的小厮玳安,在附近转悠得更勤了,

有时假装路过,有时替王婆跑腿,眼神总是不怀好意地扫过来。他们像是在等,等一个机会,

或者是在憋什么坏水。这天,我去巷口井边打水。刚提起水桶,

就感觉一道黏腻的视线粘在身上。我猛地回头,只见西门庆不知何时,竟摇着把折扇,

站在不远处的墙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穿得人模狗样,可那眼神里的贪婪和势在必得,

几乎要溢出来。他没靠近,也没说话,就用那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扫描我,

像在评估一件即将到手的货物。那目光让我胃里一阵翻腾,像被冰冷的蛇爬过脊背。

我立刻提起水桶,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他的目光,像芒刺一样钉在我背后,

直到我逃回小楼,关上门,才稍稍隔绝。心脏在腔子里狂跳。西门庆的耐心,

恐怕也快见底了。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就是一种***。他在告诉我,武松的威慑,

不是万能的。前有武松冰冷的审视和无形的压迫,后有西门庆虎视眈眈的觊觎。我夹在中间,

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进退两难。武大郎的关心,在这巨大的压力面前,

显得那么微弱无力。他依旧每日早出晚归,卖着他的炊饼,沉浸在与兄弟团聚的微薄喜悦里,

对我与武松之间的暗流汹涌,对窗外潜伏的杀机,浑然不觉。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快把我逼疯了。晚上,我躺在床上,睁眼看着黑暗里模糊的房梁。楼下,

武松似乎也没睡安稳,我能听到他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呼吸声。我们之间,

隔着一层薄薄的楼板,却像隔着一条望不到头的鸿沟。我知道,

我和武松之间这场无声的战争,还没完。他那夜的沉默和这些天的冷暴力,不是妥协,

是在积蓄力量,或者说,是在找一个既能维护他哥颜面、家族名声,

又能彻底把我这“麻烦”清理掉的法子。而我,不能干等着被清理。道德绑架的第一步,

我算是连滚带爬地迈出去了,虽然激起了他滔天怒火,但至少,我没被立刻咔嚓掉。接下来,

我需要的是时间,是耐心,是在这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无处不在的威胁里,找下一个突破口,

或者,等一个能让我的“道理”显得不那么疯的……契机。窗外,打更人的梆子声悠悠飘过。

夜,还长。而这无声的较量,不知啥时候,才会炸开。7武松的冷暴力,像一层厚厚的冰,

把我这“武家”裹得严严实实,又冷又憋闷。我每天活在这冰壳子里,言行举止,

越来越像个真正的、沉默寡言、低眉顺眼的古代小媳妇。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这副温顺皮囊下,藏着个怎样惊惶又不甘的魂儿。我和武松,

维持着一种一脚就能踩碎的平衡。他当我是空气,我就努力让自己真像缕烟,不发出声,

不惹人眼。我们谁都不提那夜暴雨里的疯话,假装从未发生。但我知道,那是假的。那根刺,

还扎在他心里,也悬在我头顶。每次他面无表情从我身边走过,

那无形的压力都让我脊背发凉。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偶尔掠过我背影的目光,

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在忍,而我,在等。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变数。

外头的压力,可没闲着。西门庆好像笃定了我不敢嚷嚷,行事越发嚣张。有时我推开窗,

会赫然发现他就站对街,倚着墙角,毫不避讳地盯着我,嘴角挂着势在必得的冷笑。

那眼神黏腻又充满侵略性,像沼泽里冒的泡,带着腐臭的欲望。王婆虽不亲自上门,

但她那茶坊门,像只永远睁着的恶毒眼睛。有两次,我不得已出门买针线,

都能“巧遇”她茶坊里出来的闲汉,对着我指指点点,发出猥琐的低笑。流言,

像看不见的脏水,已经开始在紫石街流淌。武大郎依旧蒙在鼓里,每天起早贪黑,

为了多卖几个炊饼,跑得更远。他看着我和武松之间诡异的“平静”,

还觉得是“家和万事兴”,偶尔露出欣慰的笑。那笑容,像针一样扎我心。这种内外夹击,

让我快喘不过气了。我感觉自己像被两座不断合拢的山夹在中间,骨头都在***。

暴风雨前的安静,最是熬人。这天下午,天色又阴下来,闷雷隐隐。

武大郎一早去了城外赶集,说要晚回。武松去了县衙,还没回来。我独自在楼上,

听着窗外风声,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跟野草似的疯长。就在我坐立不安时,

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着个压低了嗓音的喊叫:“武大嫂子!武大嫂子!快开门!

”是郓哥!那个卖梨的小子!我的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我,出事了!我快步下楼,

拉开门闩。门外,郓哥满头大汗,小脸跑得通红,眼里全是焦急和害怕。他一见我就往里钻,

又紧张地回头看看空巷子,这才喘着粗气说:“嫂子!不好了!我……我方才在街上,

听见王婆和西门庆在茶坊里嘀嘀咕咕……”他咽了口唾沫,

脸上带着少年人的义愤:“我偷偷凑近了听,听见那西门庆说……说等武大哥哥今天晚归,

路过那条僻静巷子时,要……要找人装醉汉,把他……把他打晕,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去!

说他……他碍事!”轰——!我脑子里像有惊雷炸开,浑身血液瞬间凉透!他们动手了!

不再满足于威胁和流言,要直接对武大郎下死手!除掉他们眼里最大的绊脚石!

乱葬岗……那地方,活人进去,死人出来!武大郎那身子骨,扔那儿一夜,

只怕连骨头渣都找不回来!好毒的计!伪装成意外,就算武松怀疑,没证据,

也难追究到西门庆头上!“他们……他们啥时候动手?”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就……就在今晚!武大哥哥回来的时候!”郓哥急得跺脚,“嫂子,得快想法子啊!

得告诉武都头!”告诉武松?对!必须立刻告诉武松!只有他能救武大郎!

可是……我猛地看向门外阴沉的天色,武松此刻还在县衙,等他回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我咋跟他解释消息来源?说是郓哥偷听的?会不会连累这好心小子?一瞬间,

无数念头在我脑子里乱窜,冷汗湿透了衣裳。“郓哥!”我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

力道大得让他龇牙,“你快去县衙!想法子找到武都头,把刚才的话告诉他!快!

”郓哥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他像只灵巧的兔子,转身冲出门,

消失在巷口。屋里,又只剩我一人。死一样的寂静里,

只有我粗重的喘气声和窗外越来越急的风声。我扶着门框,腿软得站不住。西门庆和王婆,

已经撕破脸了。他们不再等,要直接清障。

如果……如果郓哥没能及时找到武松……如果武大郎今晚真遭了毒手……那下一个死的,

肯定是我!武松绝不会放过我这“红颜祸水”!西门庆也绝不会让我这“知情者”活!

我被逼到了真正的绝路,退一步,就是武大郎的死,和我的万劫不复!必须自救!

必须在武松回来前,干点啥!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墙角——那里,

靠着武松平时练功的齐眉棍,还有……他挂在墙上,带着寒气的腰刀。一个更疯,

甚至可以说是找死的念头,像黑暗中滋生的毒蘑菇,猛地冒了出来。去救武大郎?

凭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简直是螳臂当车,羊入虎口!可是,

如果我不去……如果武大郎死了……我仿佛已经看到武松那双充血的眼,

看到他那柄沾血的刀,向我劈来!去,是死。不去,也是死。横竖都是死!

那就不如……赌一把!赌个微乎其微的生机!赌我出现在现场,或许能拖片刻,

等到武松赶来!赌我这“舍身救夫”的举动,能在武松那铁石心肠里,砸开一丝缝!

哪怕这缝,最后还是不能让我活,至少……至少我能死得稍微像个人,

而不是个等着被审判的“***”!狂风卷着沙尘,扑打着门板,发出呜呜的怪响。

我深吸一口带着土腥气的冷风,眼里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决绝。我走到墙角,

没碰那刀——那不属于我。我只是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那根冰冷的、沉甸甸的齐眉棍。

棍身粗糙,硌着掌心,传来一丝奇异的、让人镇定的力量。我知道,

我可能走不出那条僻静的巷子。但,我必须去。8那根齐眉棍,比我想象的沉。冰冷的木头,

粗糙的纹路,硌着我这双没干过重活的手心,传来陌生又真实的触感。我双手死死攥着它,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门外,风声凄厉,卷起地上的烂叶和尘土,往人脸上扑。

天色昏沉得像傍晚,乌云低压,闷得人喘不过气。我知道那条僻静巷子,在紫石街往南,

是武大郎每天抄近道回家的路。那地方白天就少人,到了这风雨欲来的傍晚,

更是鬼影子都没一个。没时间犹豫了。我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冷风,

把那根快跟我一样高的棍子拖在身后,迈出了家门。脚步发虚,却异常坚定。每一步,

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又像踏向无底深渊。巷子两边的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沉的砖。

墙角堆着不知名的污秽,散发酸腐气。风吹过窄巷,发出呜呜怪响,像无数冤魂在嘀咕。

我缩在一个堆着破筐的角落,屏住呼吸,把自己藏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

心脏在腔子里疯狂捶打,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痛,我不敢擦。

时间,一分一秒地熬着神经。就在我快被这死寂和恐惧逼疯时,巷口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武大郎那熟悉的、略带蹒跚的步子。是几个杂乱、沉重,带着恶意的脚步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攥紧棍子。紧接着,我看到了武大郎那矮小的身影,挑着空担子,

正低着头,匆匆往巷子里走。他似乎也觉出天气不妙,想快点到家。就在他走到巷子中段时,

旁边岔口猛地蹿出三条黑影!都是些穿着短打、面露凶光的汉子,手里提着棍棒,二话不说,

扑向武大郎!“你们……你们做什么?”武大郎吓得魂飞魄散,声音变了调,

担子“哐当”掉地。“做什么?送你这矮矬子上路!”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狞笑,

举起棍子兜头就砸!就是现在!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死到临头的最后挣扎,

或许是骨子里那点不甘认命的狠劲,猛地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住手!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空巷里尖利刺耳。那三条汉子显然没料到这鬼地方还有别人,

动作一顿,愕然回头。武大郎也看到了我,浑浊眼里充满震惊和恐惧:“娘……娘子?

你怎么来了?快走!”我不能走!我双手举起那根沉甸甸的齐眉棍,横在身前,

尽管手臂抖得厉害,牙齿打颤,我还是死死盯着那三个恶汉,

色厉内荏地吼:“光天化日……你们……你们敢行凶?我叔叔是县衙都头武松!他马上就到!

”我只能扯起武松这面大旗,希望能唬住他们片刻。刀疤脸愣了一下,啐了一口,

眼神更凶:“武松?哼!等他来了,这矮子早凉透了!连这小娘们一起收拾!

”他们不再迟疑,分出两人继续扑向吓瘫的武大郎,

刀疤脸则狞笑着朝我逼来:“小娘子标致,跟了西门大官人多好,偏来找死!

”他伸手就来抓我棍子。恐惧到了顶,反而生出种破罐破摔的蛮横!我尖叫一声,闭着眼,

不管不顾地把棍子朝他胡乱抡过去!没章法,没力道,全凭本能和狠劲。

刀疤脸显然没把我放眼里,随意抬手想挡。但他低估了一个被逼疯的女人的狠。“砰!

”棍子砸在他手臂上,闷响一声。他“嗷”地痛呼,没料到我真敢动手,还打中了。这下,

彻底激怒了他!“***!找死!”他骂着,眼中凶光暴射,不再留手,

一脚狠狠踹在我肚子上!“呃!”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我眼前一黑,

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棍子脱手飞出,哐当落地。

五脏六腑像移了位,痛得我蜷起来,呼吸都难。另一边,

武大郎被另外两个恶汉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发出痛苦哀嚎。

完了……还是不行吗……我绝望地闭眼,冰冷的雨水开始淅淅沥落下,打在脸上,

混着屈辱和疼的泪。就在刀疤脸狞笑着,再次举棍,

准备给我和武大郎最后一下时——“住手!!”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仿佛从天边滚来,

又近在耳边!那声音里的滔天怒意和凛然煞气,让整个巷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一道高大如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巷口!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刚毅的脸滑落,

那双眼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是武松!他来了!郓哥找到他了!他来了!

那三个恶汉像被施了定身法,举起的棍棒僵在半空,脸上充满极致恐惧,

看着如同煞神降世的武松,浑身筛糠般抖起来。武松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

先扫过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蜷缩哀嚎的兄长,然后,

落在了同样倒地不起、狼狈不堪的我身上。他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滔天怒火,

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

他看到我手中脱落的齐眉棍,看到我为拦恶汉挨的那一脚,

看到我此刻像破布娃娃瘫在泥水里的惨状。这和他预想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但他此刻无暇细想。那滔天怒火,必须有人承受!“好贼子!安敢伤我兄长!

”武松雷霆暴喝,身形如电,猛扑向那三个早已吓破胆的恶汉!接下来,几乎是碾压。

拳脚相交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恶汉凄厉的惨叫,在窄巷里回荡,

混合着越来越密的雨声,奏响一曲血腥暴力的歌。我躺在冰冷泥水里,腹部剧痛阵阵,

意识模糊。但我努力睁眼,看着武松如猛虎入羊群,将那三个恶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看着他们像死狗瘫地,***求饶。雨水冲着我脸,冰冷刺骨。武大郎挣扎着爬过来,抱着我,

哭喊:“娘子!娘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武松料理完恶汉,像丢垃圾般把他们扔一边,

这才大步走到我们面前。他蹲下身,先检查了下武大郎的伤,确认只是皮外伤后,

那冰冷的目光,再次落我脸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他的眼神复杂难明,

声音带着未散的杀气和压抑的低沉:“怎么回事?”我张张嘴,想说话,却牵动腹部伤势,

疼得倒吸冷气,只能发出微弱气音。武大郎哭着道:“是……是这几个泼皮要害我!

多亏了娘子……娘子她跑来救我,还……还挨了打……”武松沉默着,看着我苍白的脸,

凌乱的衣衫,以及身旁那根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齐眉棍。他没有再问。他只是伸出手,

不是对我,而是将痛哭的武大郎扶起来。然后,他看了一眼在地上痛苦蜷缩的我,

对闻讯赶来的几个街坊沉声道:“劳烦各位,照看家兄和……和嫂嫂。我去去就回。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那平静下,是即将爆发的火山。我知道,他要去干啥。

他要去揪幕后黑手。这场由我被迫掀开的、血腥混乱的序幕,终于引来了真正的判官。

而我这近乎自毁的“救夫”举动,似乎……真的在这铁石心肠的“判官”心里,

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9武松那句“自有分寸”,像块冰坨子堵在我心口,又冷又沉。它比直接拒绝更瘆人,

因为它意味着我的小命儿,武家的将来,全在他那“分寸”之间拿捏。这感觉,

就像头上悬着把刀,却不知道啥时候落下来。养伤的日子,成了另一种熬煎。

身子在药力下慢慢好转,肚子上的青紫转成暗黄,疼是不那么尖利了,

可变成一种沉甸甸的隐痛,黏在身上,甩不脱。我大部分时候,

只能困在这二楼巴掌大的地方,像个被软禁的犯人。武大郎待我愈发小心,近乎讨好。

他好像把我那夜的“英勇”,当成了铁证,证明了我这“媳妇”是真心跟他过日子的。

他每日变着法儿给我弄点汤汤水水,虽说只是寻常东西,可那份笨拙的关心,

让我在利用他的那点愧疚里,又掺进一丝说不清的酸楚。武松依旧忙。

海捕文书好像没啥立竿见影的效果,西门庆像是钻进了地缝,找不着影儿。

这显然让武松更焦躁。他身上的煞气越来越浓,回家时常带着一身夜露或寒气,

眉头拧成的疙瘩也更深了。他偶尔在院里练拳脚,那虎虎的风声,

隔着一层楼板都听得我心惊肉跳。他不再刻意当我不存在,但那审视的目光,比以往更专注,

更……扎人。他似乎想从我每个细微动作里,抠出我真实的打算。这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

我觉得屋里憋闷,想下去坐坐,透口气。刚走到楼梯一半,就听见楼下武大郎正和武松说话。

“……二弟,娘子这次真是吃了大苦头。都怪我无用,

护不住她……”武大郎的声音带着哽咽。武松沉默着,没像往常那样安慰他哥。

武大郎又道:“娘子她……自那次之后,话更少了,人也清减了许多。我看着心里……唉,

她到底是念着这个家的……”“哥哥,”武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她近日……可还安分?可有何异常举动?”我的心猛地一沉,扶着楼梯扶手的手指抠紧了。

他果然,从来没放下疑心。武大郎连忙道:“安分!安分得很!每日不是躺着,

就是在窗边坐着发呆,连门都很少出。二弟,娘子她真的是……”“哥哥心善,

莫要被表象蒙蔽。”武松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有些人,惯会做戏。

”做戏……这两个字像冰锥子,扎得我浑身发冷。就在这时,我故意脚下微微一滑,

弄出点声响。楼下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武松锐利的目光立刻扫了上来,

正对上我扶着栏杆、脸色苍白、带着几分惊惶和无措的脸。“叔……叔叔,大哥。

”我声音微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气弱,“我……我想下来坐坐。

”武大郎立刻起身:“娘子你怎么下来了?快,快下来坐着!”他忙不迭过来想扶我。

武松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一瘸一拐、艰难地走下最后几级台阶,那目光深沉,

像是在掂量我这副虚弱样子是真是假。我坐在桌旁,微微喘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倒有几分是真的,伤口还牵着疼。武大郎给我倒了杯热水,絮叨着:“让你好生躺着,

偏要下来……”我捧着微烫的茶杯,暖着冰凉的手指,垂着眼睫,轻声道:“整日躺着,

骨头都僵了。想着……想着叔叔和大哥都在,下来坐坐,心里也踏实些。”这话,

是说给武大郎听,更是说给武松听。我在示弱,也在试着营造一种“家庭”的、依赖的氛围。

武松依旧沉默,自顾自地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腰刀。冰冷的刀锋在昏黄的油灯下,

反射出森然的光。气氛有些凝滞。我抿了口水,像是无意间想起,对着武大郎,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大哥,今日我收拾衣物,看见你去年那件旧袄,

袖口都磨得不成样子了。等过两日我好些,扯些新布,给你和……和叔叔都做件新的吧。

”我没看武松,但能感觉到他擦拭刀锋的动作微微一顿。

武大郎受宠若惊:“这……这怎么使得?娘子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不妨事的。

”我勉强笑了笑,“总要做些事情,心里才不空落落的。更何况……自家人,穿得体面些,

也是应该的。”“自家人”三个字,我咬得稍重。武大郎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武松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布和刀,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我:“嫂嫂有心了。

只是武松一介武夫,穿惯了公服,不劳嫂嫂费心。”他再次干脆利落地,

将我试图拉近关系的举动,挡了回来。我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些许被拒绝的窘迫和黯然,

低低应了一声:“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说完,我便不再言语,只是捧着水杯,

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一副神思不属、郁郁寡欢的模样。武大郎看着我这副样子,

又看看面色冷硬的弟弟,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不知过了多久,

武松忽然站起身:“哥哥,我出去巡夜。”他拿起腰刀,配在腰间,动作利落。走到门口,

他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冷硬的话:“夜深露重,嫂嫂有伤在身,

还是早些上楼歇息为好。莫要……再着了风寒。”话音未落,人已推门出去,

融入外面的夜色中。我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最后那句话,是关心?还是警告?或许兼而有之。他依旧警惕我,防备我,

甚至可能更加确信我是在“做戏”。但有意思的是,他这次没有完全无视我的“表演”,

他甚至做出了回应——虽然是拒绝,却也比彻底的冷漠,多了一丝……人味儿?裂痕,

并非只有我单方面在努力凿击。他内心的挣扎,他对兄长和家族的责任,

与我这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和“贤惠戏”之间,正在形成一种微妙的拉力。这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