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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草莓味棒棒糖

发表时间: 2025-11-09
雨水在凌晨时分终于停了,像是上帝终于拧紧了某个漏水的水龙头。

城市像一块被过度浸泡的海绵,湿漉漉地反射着初升的晨光,每一处积水都倒映着破碎的天空。

云霁站在盥洗台前,盯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冰冷的水流持续冲刷着她纤细的手腕,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试图冲走那如影随形的疲惫感。

镜面因水汽而模糊,让她的影像也变得不那么真切。

她关上水龙头,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白色陶瓷水槽上绽开细小的水花。

转身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玄关柜子。

那根草莓棒棒糖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小小的、色彩鲜艳的闯入者。

塑料包装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中,反射出廉价却温暖的光泽。

她昨晚回到家,脱下大衣,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它从口袋里拿出来,和水瓶一起放在了那里。

现在,那个空水瓶己经被扔进了分类回收箱,完成了它短暂的使命,只有这根糖,这个意外的附属品,还固执地留在那里。

为什么留着它?

她站在玄关中央,看着那抹粉色,试图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提醒自己那片刻的失态?

还是某种她不愿承认的、对那陌生善意的微弱留恋?

最终,她放弃了思考,就像她放弃理解自己很多突如其来的情绪一样。

出门前,她像执行固定程序一样检查随身物品。

Bottega Veneta的钥匙扣,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轻薄的商务平板……当她的视线第三次扫过那根棒棒糖时,伸向门把的手停顿了。

然后,她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转身,走回玄关,拿起那根糖,指尖能感受到塑料纸下糖体的坚硬。

她将它塞进了炭灰色大衣的右侧口袋,那个通常只放手机的地方。

---便利店的早班总是格外忙碌,充斥着咖啡机的蒸汽声和上班族匆忙的脚步声。

陆晓正在补充冷藏柜的饮料,冰凉的寒气扑面而来。

他熟练地将一排排酸奶和果汁码放整齐,后背的灰色卫衣因为反复弯腰的动作而微微起皱。

当他抱着一箱矿泉水首起身,准备关上柜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

自动门“叮咚”一声,她走了进来。

今天换了一件剪裁极佳的炭灰色西装外套,搭配同色系西裤,墨色的长发依然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简洁的珍珠耳钉。

她目不斜视地径首走向角落里的自助咖啡机,接了一杯滚烫的黑咖啡,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

然后在自助收银台前利落地扫码支付,电子提示音清脆地响起“支付成功”。

整个过程中,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在接过小票,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她的右手极其自然地垂下,无意识地碰触了一下右侧的大衣口袋。

那个动作很轻,很迅速,像是一种下意识的确认,确认某样东西安然无恙。

陆晓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弯腰将最后一瓶水放进冷柜。

他的手指在整理旁边货架的巧克力棒时,发现其中一个口味空缺了。

是草莓味的,巧了,和昨天掉在地上的那根棒棒糖是同一个系列,同一个品牌。

“晓哥,帮我看下收银台!

系统好像有点卡!”

同事在身后喊道,声音带着点焦急。

他应了一声,将空纸箱压扁,转身走向前台。

在经过那个旋转的糖果货架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视线扫过,那个草莓味棒棒糖的空缺位置,还没有被补上。

---“云巅资本”总部顶层的会议室里,空调温度总是打得很低,冷气像是能渗透进骨髓。

云霁坐在长达五米的黑胡桃木会议桌尽头,如同一个孤岛。

面前摊开着文件夹,耳边是市场部总监正在汇报下季度的推广方案。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复杂的图表和数据不断滚动,色彩斑斓,却透着冰冷的商业气息。

“……基于以上数据模型分析,我们认为这个季度的市场增长率预计会下降两个百分点,主要受到……”汇报人的声音谨慎而平稳,但细微的停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忐忑。

她没有立即回应,目光落在屏幕上,指尖却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冰凉的金属边缘来回敲击,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然后,她的右手滑进了大衣口袋,触到了那根棒棒糖坚硬的轮廓。

隔着薄薄的布料,她用指腹轻轻按压,塑料包装内部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空调风声掩盖的“沙沙”声响。

“原因。”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硬,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激起回音。

汇报人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领带结,喉结滚动:“主要是受到整体市场大环境疲软的影响,竞争对手……我要的是解决方案,不是借口。”

她打断对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手指从口袋里抽出,指尖还残留着那点坚硬的触感,轻轻按在光滑的桌面上,“明天早上九点,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新的、可行的方案。

散会。”

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弥漫。

与会者沉默而迅速地收拾东西,鱼贯而出。

当最后一个人轻轻带上门,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中央空调的嗡鸣声变得格外清晰。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然后,她的手再次伸进口袋,这次,她将那个小小的、粉色的物体拿了出来。

草莓形状的图案,透明的包装纸。

它在会议室的冷白色灯光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像一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

她用手指轻轻转动着细细的糖棍,看着光线下包装纸折射出变幻不定的、细碎的光芒。

为什么偏偏留着它?

也许是因为那个雨夜太过狼狈,记忆像被雨水浸泡过的纸张,模糊而沉重,而这根廉价的糖果,是那场狼狈和失控中唯一的、带着温度的证据?

一个陌生人不求回报的、微不足道的善意?

她微微用力,塑料包装在她指尖发出更清晰的、细碎的“咔嚓”声。

然后,她像是惊醒般,把它重新塞回口袋,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襟,走向门口。

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叩、叩”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寂寞地回响。

而她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大衣口袋,指尖隔着布料,轻轻拢着那根未拆封的糖,仿佛那是风暴眼中一个奇异的、静止的点。

---傍晚时分,陆晓结束了轮班。

他在狭小的员工休息室换下深蓝色的工作服,重新穿上那件灰色的旧卫衣和有些磨损的牛仔裤,背起那个陪伴他多年的帆布包。

推开便利店的后门,夕阳正好,将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还残留着雨后的湿润气息,混合着城市尾气的味道。

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时,他无意间抬头,看见街对面那栋标志性的玻璃幕墙大厦的旋转门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清晰的侧脸轮廓和略显单薄的身形,炭灰色的大衣在暖光下也似乎柔和了几分。

人行道的绿灯亮了,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他随着下班的人流走过斑马线,在即将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段单调的钢琴曲。

她立刻接起电话,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专注于通话内容,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伸向右侧口袋,似乎想拿什么东西——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那根粉色的棒棒糖从她大衣口袋的边缘滑落,“啪”的一声轻响,掉在干燥的人行道上。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朝着停车场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很快被人流遮挡。

陆晓停下脚步,在人流中蹲下身,捡起了那根糖。

透明的包装纸上沾了些许灰尘,但里面的粉色糖体依然完好。

他抬头,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她己经消失在街角。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掌心里这枚失而复得(或者说,从未真正属于他)的糖果,用拇指指腹轻轻擦去包装纸上的浮尘,但里面的粉色糖体依然完好。

他抬头,看见那个炭灰色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街角,几乎没有思考,他快步穿过人群,在她坐进一辆黑色轿车前,赶到了她身侧。

“您的糖。”

他声音平和,将棒棒糖递了过去。

云霁正准备关车门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抬眼。

再次看到这双平静的眼睛,以及他掌心那抹失而复得的粉色,她微微一怔。

刚才接电话时太过专注,她完全没有察觉这东西掉了。

一种微妙的、被人注意到细微窘迫的感觉掠过心头,但比他预想中要淡。

她伸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掌心有了一瞬的接触,温热而干燥。

“……谢谢。”

她的道谢很轻,几乎被街头的嘈杂淹没。

他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便转身离开了,背影很快融入了下班的人潮。

云霁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将喧嚣隔绝在外。

她看着再次回到自己手中的棒棒糖,包装纸上的灰尘己经被擦净。

这一次,她没有再把它放回口袋,而是随手放在了旁边的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