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璟的话像一块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无形的寒意。
周围的仆从们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连呼吸都放轻了。
若是从前的苏晚,听到这般诛心之言,怕是早己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可现在的苏晚,只是借着春桃的力道站稳,甚至还抬手将黏在脸颊的一缕湿发别到耳后。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周玄璟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镇定。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那双盛满厌弃的眸子,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近乎礼貌的弧度。
“王爷,”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语气却平稳得诡异,“臣妾此番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确实想通了许多事。”
周玄璟眉头狠狠一拧,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样反应。
他预想中的哭诉、辩解、或者更激烈的寻死觅活,一样都没有。
这种异常的平静,反而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
“想通?”
他嗤笑一声,语气刻薄,“你想通了什么?
想通如何用更下作的手段来引起本王的注意?”
苏晚像是没听到他话里的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过去是臣妾年幼无知,痴心妄想,不懂事,给王爷和柔侧妃添了许多麻烦,实在罪过。”
她顿了顿,在周玄璟越发狐疑和不耐的目光中,缓缓抛出了真正的惊雷。
“为了表示臣妾悔过的诚意,也为了给王府开枝散叶,更是为了让柔妹妹能安心静养,免得寂寞……”她微微颔首,姿态摆得极低,说出来的话却石破天惊,“臣妾想着,不如为王爷再纳几位妹妹入府,也好热闹些,多些人伺候王爷。”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连抽气声都忘了。
春桃扶着她的手猛地一紧,眼睛瞪得溜圆。
王爷……纳妾?
还是王妃主动提出的?
谁不知道靖安王妃苏晚善妒成性,当初王爷纳柳侧妃时,她曾在王府门前撞柱以死相逼,闹得满城风雨。
如今,她竟然主动要为王爷纳妾?
还是在她刚刚投湖自尽之后?
这……这湖水是不是真的把王妃的脑子给泡坏了?
周玄璟也愣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死死盯着苏晚,试图从她那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嫉妒、或者阴谋的痕迹。
没有。
那双曾经盛满对他痴迷恋慕的眸子里,此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无波无澜。
这种彻底的、仿佛将他从她世界里彻底剥离的漠然,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哭闹和纠缠,都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
“你……说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苏晚仿佛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变化,依旧用那副温良恭俭让的语气,甚至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起来,像是在汇报一项再正常不过的工作计划:“臣妾初步物色了十八位佳丽,各有千秋。
有礼部侍郎家的庶女,据说歌舞双绝;有西域来的胡姬,身段妖娆,异域风情别具一格;还有江南富商送来的瘦马,最是懂得如何伺候人……”她每说一个,周玄璟的脸色就黑一分。
“……保证类型多样,定能满足王爷的各种需求。”
她最后总结道,甚至还抬起头,对着周玄璟露出了一个极其“诚恳”的微笑,补上了那句足以让他气血翻涌的话:“王爷肾好,精力旺盛,多纳几位妹妹,也好为王府开枝散叶,助助兴嘛。”
“苏晚!”
周玄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中回过神来,额角青筋暴跳,胸膛剧烈起伏。
他猛地上前一步,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他一把攥住苏晚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起了眉。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阴鸷的目光死死锁住她,“以为这样故作大度,就能让本王对你另眼相看?
还是想用这些女人来恶心本王和柔儿?”
手腕上传来剧痛,苏晚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她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仿佛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王爷误会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臣妾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人选都己初步定下,聘礼单子也拟好了,就等王爷过目。
若王爷觉得十八房还不够……”她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考,然后非常“贴心”地建议道:“臣妾可以再物色一些。
听闻北边来的姑娘,体格健壮,也好生养……够了!”
周玄璟厉声打断她,猛地甩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苏晚踉跄了一下,幸好春桃死死扶住。
他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甚至带着点“求知若渴”的模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暴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过去的苏晚,虽然愚蠢善妒,但至少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他一眼就能看穿。
可现在这个……平静,理智,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慈悲”,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怒火都像是砸在了一团棉花上,毫无着力点,反而憋得自己内伤。
他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变幻莫测,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更深沉的冰寒。
“不管你耍什么心机,都给本王安分点!”
他拂袖转身,留下一个冷硬决绝的背影,以及一句淬了冰的警告,“柔儿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你若再敢去招惹她,休怪本王不念最后一丝夫妻情分!”
话音落下,他带着一身低气压,大步离去,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
围观的下人们噤若寒蝉,首到王爷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才敢悄悄松了口气,看向王妃的目光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深深的困惑。
苏晚站在原地,轻轻揉着被捏出红痕的手腕,看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脸上那点伪装的温顺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春桃,”她淡淡开口,吩咐还在发呆的小丫鬟,“去,把王府的账本,还有我的嫁妆单子,全部拿来。”
春桃呆呆地应了声:“是……王妃,您这是要?”
苏晚转过身,望向王府那一片雕梁画栋、象征着无上荣华富贵的建筑群,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慈悲,却又锐利如刀的笑意。
“王爷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和他的柔儿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总得……提前为自己打算打算。”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毕竟,爱会消失,但王府库房里的真金白银,和王爷将来的遗产,不会。”
春桃似懂非懂,但看着王妃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冷静到令人心悸的光芒,她下意识地觉得,王妃说的,一定是对的。
而苏晚的脑海里,那三个血色的系统进度条依旧顽固地停留在零点。
但她知道,她投下的第一颗石子,己经在这潭死水里,激起了涟漪。
狗王爷的红眼掐腰甩休书?
呵。
她更期待看到他,连同他的爱情和王府,都被她一步步掏空的样子。
那一定,比系统承诺的巨额现金,还要令人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