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野原养猪场”牢牢包裹。
陆野是被一阵声音惊醒的。
不是野狗扒墙,也不是山风刮过铁皮屋顶的呜咽。
那声音来自三号孕舍,低沉、沙哑,仿佛一块生锈的铁片在反复刮擦着水泥地,中间还夹杂着一种……湿漉漉的、仿佛喉咙被浓痰堵住的哽咽声。
他瞬间睁开了眼睛,黑暗中,瞳孔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茫,只有鹰隼般的锐利。
军营里刻下的生物钟比任何闹钟都精准,但让他彻底清醒的,是这超出他认知范畴的异常。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肌肉记忆让他动作轻缓,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没有开灯,他摸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向百米开外那排低矮的孕舍。
月光惨白,勾勒出猪舍模糊的轮廓。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但那股莫名的寒意,却像条毒蛇,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
两年了。
自从因伤从那个炼狱般的地方退役,回到这父母留下的养猪场,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平静。
消毒水混合着饲料和猪粪的气味,取代了硝烟与血腥;猪群规律的哼叫,掩盖了梦魇中的枪炮嘶鸣。
他用部队学来的纪律管理着这里,流程清晰,井井有条,试图用这种绝对的秩序,来封印内心深处那片躁动不安的荒野。
可今晚,这诡异的声响,像一根针,轻易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平静。
陆野套上一件磨得发白的旧作训服外套,脚踩胶靴,轻轻打开了房门。
他没有立刻前往孕舍,而是先绕到工具房,拿起了一把沉重的强力手电筒,以及一柄放在顺手处的、头部磨得异常尖锐的钢筋撬棍。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永远不要毫无准备地进入未知区域。
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养猪场里很安静,是一种死寂般的安静。
平时夜里,总会有猪只在圈里走动、拱食、发出各种满足或不满的哼唧,但现在,除了远处那断断续续的怪异声响,整个猪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这不正常。
他放轻脚步,靠近三号孕舍。
越是靠近,那股声音越是清晰。
不再是单纯的刮擦,更像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鸣,充满了痛苦,以及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感。
“哧啦……嗬……嗬……”他的手搭在冰冷的铁门插销上,停顿了一瞬。
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插销,同时“啪”一声打亮了强光手电。
光束如利剑般刺入黑暗,瞬间驱散了舍内的阴影。
角落里,一头待产的约克夏母猪侧躺在干草上,庞大的腹部剧烈起伏。
它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来源是它的舌头,正在不受控制地反复舔舐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舌尖己经磨破,渗出的唾液混合着血丝,在嘴边和地上拖出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它的眼睛圆睁着,瞳孔在强光照射下没有丝毫收缩,里面没有临产的痛苦,反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呆滞,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凡人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
陆野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养了十几年猪,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普通的难产或疾病,绝不是这副模样。
这更像是一种神经性的彻底失控。
他强压下心头的异样,缓缓靠近,试图检查母猪的其他状况。
就在这时,“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隔壁圈舍传来。
陆野猛地将光束扫过去。
隔壁圈里是前几天刚断奶的一窝小猪崽,大约十几头。
它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挤在一起睡觉,而是整齐地排成了一个扭曲的、不规则的圆圈,头朝内,尾巴朝外。
所有小猪都低着头,用它们尚且稚嫩的额头,一遍,又一遍,有节奏地撞击着圈舍的砖墙。
“咚……咚……咚……”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
它们的动作同步得可怕,就像在进行某种原始的、诡异的仪式。
光束落在它们身上,它们也毫无反应,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野甚至看到,有几头小猪的额头己经撞破了皮,渗出血珠,但它们依旧没有停下。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陆野的心脏。
这不是病。
这他妈绝对不是病!
他猛地将手电光再次扫向孕舍的其他角落,光束快速掠过食槽、水龙头、通风口……一切看似正常,但在这种极致的诡异氛围下,每一种寻常都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那头待产的母猪身上。
就在这时,母猪的嘶鸣声戛然而止。
它停止了舔舐地面的动作,巨大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向陆野的方向。
那双呆滞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首勾勾地“看”向了他。
不,不是看向他。
陆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双眼睛的焦点,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了他身后无边的黑暗里。
紧接着,母猪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急促的、类似气泡破裂的“咕噜”声,它的西肢开始剧烈抽搐,庞大的身躯在干草上扭曲、挣扎。
陆野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撬棍。
他经历过生死,面对过最凶残的敌人,但此刻,面对一头行为完全无法理解的牲畜,一种源自未知的冰冷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漫上心头。
他死死盯着母猪,看着它在最后的挣扎中,腹部收缩的幅度越来越大。
要生了?
不,不对。
这不像正常的分娩。
就在陆野全神贯注之际——“汪汪汪!
嗷呜——!”
一阵凄厉到变形的狗吠声从不远处的看门犬舍猛地炸响,是养了多年的老黑背!
但那吠声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便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骤然中断,取而代之的